□张小慧
在习见的环境待得久了,会遥想自己未曾到过的远方,会产生一种想要暂时离开的念头,因为那里有我们未曾见过的风景,有我们未曾经历的人和事。
距离遥远,所以不知道远方真正的样子,所以一再地醉眼幻想——你不知道的那个远方,对你来说到底是什么?是绿树浓荫下藏着的恬淡好时光?是星月兼程之后终于到达的心满意足?还是内心里时常保留的一个向往,或者是有意逃离当下生活的一次小小颠覆?
人们最爱说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也许它的意思不是说此处风光不足品鉴,而是熟悉的地方在给人亲切的同时也给人一种羁绊的牵引——当你走过每天都走的那一条街,因为了解和熟悉,你就很难简单地去欣赏一棵树的形状,一个建筑的色彩或者一尊雕塑的别致,而是会不断想到,再往前几步是常去购物的那家超市；拐个弯是自己正在还贷的那家银行；左边一栋楼里住着某个官员；右边商铺是高中同学的小店,如此这般的林林总总,打扰着你看这一条街的角度和心情,风光自然就没那么好了。
习见的环境不小心就变成记忆对人无关紧要的提醒,这样“由此及彼”,注意力终于就集中在风景之外的无关紧要的事务上去了,一条街的美,很无辜地被打败。相反,在游历新境的时候,你心无旁骛,你只看风景,专属于事物本身的美就比较容易显现。回想彼时秋天漫步的天津街头,临海的风变冷了,阳光没什么温度,只把薄薄的光打在灰白色的街上。树有着高大苍劲的枝干,把宽宽的叶子一枚一枚扔下来。在陌生的地方,我们只是来看风景,所以,五大道风情悠长,静园安恬隽秀,瓷房子精致华丽,连街头的糖葫芦也甜得单纯——一切都在信步而行的突遇之中边惊喜边美丽,一切都只是一个过客眼中最纯粹的存在。这种时刻,景是单纯的景,一条街就只是一条街,是供你安心漫步静静遐想的街,而不是和面熟的人礼貌寒暄点头微笑的场地；一棵树就只是一棵树,叫你欣赏它叶脉清晰外形可爱,而不是到某个酒吧或饭店的路标；一个建筑就只是一个建筑,你可以多看几眼也可以只当背景,而不必想这是某某人的住所……这时候看到的东西,展现的就只是它们本身的美,重要的是陌生的我们能够心无旁骛地去体会和感受这种美,应着那胜景终于被探寻到的满足,映入眼中的五彩斑斓和映入心中的奇思妙想相互交织,轻松地就完成了一个人对一条街真正的欣赏和品味。谁说这不是因为一点单纯,一点陌生和一点点有心的距离?
所以,某些时候我们总在不碍大事地走神,无伤大雅地幻想,想那些熟悉的地名和距离,想那些地图上标不出来的风景,和那些没有体会过的温度和色彩。远方,成了寻常日子里最具诱惑的一个词——你看那苍茫天地之间,人渺渺而梦闪亮,多少不曾看见的事物扑面而来,多少蛰伏的情绪舒张开眉眼,吞吐新鲜的气流,在全新的天地下,那些犹豫那些彷徨被一扫而光,内心没来由变得勇敢和清晰起来,一个不退让不绝望的灵魂从心底滋生,无关任何人和任何事的那种坚强和自信仿佛渗透到血脉之中。你会觉得,温柔与大气从来都是生有因长有由,能锻造和历练你的远不是寻常而安全的重复,偶尔打乱常规的体验,有可能才是生命里一个难得的机缘,才是寻常日子里那用来点睛的一笔,只是轻轻一下,云开雾散,山河万里,你要的精彩早已呈现,你自己的那个小宇宙,不过方寸却已经扶摇而上九万里,都不用道与人知而心下淡然。气度,便在这样的一次次陌生与逃离中渐渐历练,忽然有一天,你变得不怕改变,不怕打破规则,不怕安全又乏味的生活被颠覆,这样的你,一个人也不恐惧。
远方,身影未至之时远不知道它在哪里,只在某一时刻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看着看着,就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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