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版/ 03版:三版 /下一版  查看本版大图
 
 
甘南日报>> 2012年09月07日 >>03版:三版


小侄女



甘南日报新闻 时间: 2012年09月07日 来源: 甘南日报
作者:


  □踏雪无痕

  不知道小侄女从小听力不好,后来听说,小侄女已经三十多岁了。小侄女,确切地说,是婆家二哥的女儿,初见时,十二、三岁,头发乌黑,辫子刚过肩,脸蛋圆圆的,特别是那双眼睛,毛茸茸的,不由多看了几眼。宽敞的屋檐下,小侄女趴在一张矮脚小方桌上写作业,鼻尖几乎碰着了作业本。
  我问她:家里人都下地去了吗?她无声地笑笑,低下头去继续写作业。阳光明晃晃地照在橘红色的窗户上,照在地上,热烘烘的黄土气息扑面而来。我走过去看她写些什么,只见方格本上写了一个文章标题“我的老师”,再无下文。我靠近她,她把头勾得越低,几乎爬在了本子上。我问她是要写作文吗?她说是。我说那就写吧。她低低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不会。我问她你想写哪个老师呀?男老师还是女老师?她说不知道。我又问她你的哪个老师好?对你印象深?她还是说不知道。我说那就讲讲你们老师的事吧。
  小侄女想了一会儿,对我说:我们有一个老师打人可厉害了,我们都怕。谁不好好写作业,不听话,就抓住谁的手往黑板水泥边框上摔,摔得血都流出来了。我说你是不是怕他,光想他,就写不出作文来了?小侄女点点头。
  别的老师呢?
  有一个老师个子高高的,背身和大大像得很。他在前面走,我就跟在他后面。
  我知道她的大大,也就是爸爸,去年意外去世了。我心里酸酸的。我们俩都不再说什么,木木地坐着。
  一会儿,我听到她开始吸溜起了鼻子,用手背揉了揉眼睛。我是初嫁到她家,她跟我不熟悉,也没多少话,今天家里轮着她看家收牛羊归圈了,没去上学。太阳有些斜了,大概四、五点钟的样子,她抬头对我说尕妈,我会写,你别管,一会儿就写好了。我只好站起身来,回到自己的屋里去。
  十七、八岁的时候,小侄女来到我家,住了两年多。她的母亲再嫁,带走了两个弟弟。小侄女手很巧,拿我剩下的一堆各色毛线头一双双地织手套,给她还在上学的小弟弟织了五指分开和不分开露指尖的。小侄女说不带指尖的戴上好写字。
  同事李阿姨看上了小侄女,给自己的儿子做媒。她说小侄女看上去本分老实,长得也心疼,尤其是长长的两条大辫子,走动的时候,更增添了女孩子的婀娜风韵。李阿姨的儿子二十五岁,没有工作,给别人开车。我不敢做主,问了婆家二嫂,二嫂说:年龄大了些,又没有正式工作,算了吧。小侄女对此一无所知,每天替我买菜,做饭,忙前忙后的,偷闲搬一小木凳坐在门前台阶上边晒太阳,边做毛线活。没有声息,过会儿看看腕上我给她买的手表,估摸时间。
  两年后快过年的时候小侄女对我说要回去过年,过完年就不再回来了,妈妈要她回去帮着照管家务。
  冬天干冷干冷的,小侄女早上出去,中午不见回来,下午快晚饭的时候才进门。刚一进门吓了我一跳,她长长的两条辫子不见了,变成了一扎长的一把发束,用一根黑皮筋紧束在脑后。我问她那么好的两条辫子怎么剪掉了,她笑笑说不想留了。我说头发扔在理发馆了吗?她晃晃手中的一个塑料袋:拿回来了。
  小侄女另一只手里也提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了十多小袋奶油葵花籽。我记得她每次回家都要买这种两毛钱一袋的葵花籽,说是母亲爱吃。第二天一早,小侄女自己走了,坚持不要我送。临出门回头莞尔一笑,算是告别,我看见了她泪光一闪。
  小侄女走了三四天,我打扫卧室,擦写字台,挪开泥塑的石英座钟,发现了一封折着的信。我打开一看是小侄女留下的,她说尕妈不要怪我,你给的钱我没拿。在家我也看到你手头不宽裕,常常要向别人借钱。我家是个无底洞,填多少都没有用,你不要怪我。信页间夹着我给她的几百块钱。我的心猛地一下收得好紧,几乎喘不过气起来,继而嗓子哽咽,说不出话来。快过年了,小侄女和她的两个弟弟,及改嫁的母亲,怎么说,也要些花销吧,我托人把钱给他们捎带了过去。
  一个亲戚来家,告诉了我小侄女的一些事。
  小侄女被母亲叫回去,是因为母亲与后来嫁的男人有矛盾了,搬回家来住。家里里里外外缺人手,小侄女可顶个大人用呢。

  医院住院部过道,再次遇见小侄女,她拖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小男孩调皮得很,要挣脱她的手往楼梯口跑。小侄女消瘦得厉害,嘴唇都遮不住牙齿了。她的前额竟有几根白发,一笑起来,颜面交织的皱纹让我感到恍若隔世。我掉进了空洞的时间隧道,身体轻飘飘的,落叶一般,靠拢不得她的身体。尕妈,你老了。小侄女看着我说。她拉扯过来小男孩让叫我外婆。时间过去十多年了,算算小侄女已经三十多岁了。十多年来因为世事变故,我再也没去过她家,其间,只是点点滴滴听说了小侄女一家的事。她妈妈两条胳膊疼痛,抬不起来,不能干活了,也离了婚,与她住在一起。两个弟弟一个学了修汽车,一个开了间网吧。小侄女四年前结的婚,男方是一个酒店的保安,以前当过兵。
  小侄女终被儿子拽得停留不下来,告诉我她是来看大伯子的,大伯子出车祸动了手术。她说没有时间,顾不得来看我了。我告诉她不用过来,忙自己的事,以后来州上了定来家里。小侄女没有应答,只顾自己说完,礼貌地笑了笑,转身被儿子拉走了。我看到她消失在楼梯口的身影,瘦小得有一阵风就要被吹刮倒。我才记起小侄女听力不好,也许根本没听到我说了些什么。
 
潍坊北大青鸟华光照排有限公司研发室制作
copyright@2008潍坊北大青鸟华光照排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