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伟
割草 “走,走,起身割草走。”“快点,再迟就赶不上别人了。”这些似曾遥远的话语却在昨晚的梦中被清晰地演绎了出来,让我在深深的雨夜,泪湿枕巾。 那是在我上初中的时候,一直在老家念书。因为家里人一直把我当城里出生的孩子,总是不让我干农活,找些“力气小,有蛇咬”的托词,让我在家里好好复习功课。那时候我的年龄不大,正是喜欢山里疯跑的年纪。因此无论家里人怎么劝我或者吓唬我,我都当做耳旁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因为我比同龄的孩子个头矮,年龄小,总是很羡慕别人在疯玩之余还能帮家里放放牛,割点草,给父母们帮衬帮衬。而我就被家里人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给扼杀了“做贡献”的权力。我心底里很不服气,总想着要表现表现,给家里人一个惊喜。 割草,是我认识到的最具有魅力的一项农活了。因为老家地处偏远,经济条件落后,气候条件又差,冬天牛羊保膘育肥的工作是家里人很看重的一项任务,而割草就是为牛羊准备过冬的饲草料,让牛羊能安全过冬。 割草是有季节要求的。像我们那里,八月份上下正是割草的好月份,因为那时的草长势旺、成色好,富含的营养成分多,牛羊喜欢吃。那个时候村子里所有的人都会背着背篼、拿着镰刀出发,三个人一群,五个人一伍,陆陆续续进山割草。 一副刃尖上闪着青光的镰刀,大而结实的背篼,娴熟的割草技巧和迅速上山下坡的沉稳步伐,是每一个割草人所必须具备的基本要求。而我,就在这一切条件都不具备的情况下进山了。 第一次进山割草的经历使我羞于面对玩伴和家人。把子都快要坏掉的镰刀,底子差不多磨破的背篼和没摸过镰刀的手,让我没割到二两草,却弄了个皮开肉绽,满手的血泡,这让我对之前下定的决心有了动摇。“刀刃泛青,才是好刀。”割草,其实是从磨镰刀开始的,一个连镰刀都不会磨或者磨不动的人是无论如何也割不回来好草的。看着首次“出征”的我,叔父们安慰我,也指导我,割草应该从磨好镰刀,抓好刀把入手。 那年的八月,我记不得上山下坡多少回,也记不得那些青草被奶奶晒干后喂了几只羊,只是那次手上、肩上和脚上被磨破血泡之后变成的死肉到现在还一直留在我的身体上,它们没有随着时间而褪去,一直在手、肩、脚的部位留存着,像某种历史的遗存一样,让我在随后的日子中,没有惧怕过挑水、劈柴、割庄稼、捡牛粪这些农村人眼中很平常的农活,也没有惧怕过学习工作中被人误解、业绩徘徊、金钱诱惑等许多难以克服的心理压力。如果说乡村生活给了我一点什么的话,那我觉得是一种磨砺过后的内敛、一种朴素唯物的价值观和一种无畏无惧的精神。 打牌 如果说上一部分是我对学生时代乡村生活的怀念,那么这一段我将对我乡村工作的经历作一点回忆。 我待过几个乡村,有汉族聚居的,也有藏族聚居的。这些乡村工作的经历,让我对黄土高原边缘的这块养育我的土地充满了深情。“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我没有艾青的伟大、丰硕的思想,也没有艾青深邃、博爱的笔调,但是当我真正接触乡村工作,和村里人一起说生计、谈致富的时候,我也真的被他们感动过。 农村人都比较穷,但是不笨。他们有自己淳朴的思想,有自己诙谐的语言,也有自己看待事物的方式。和他们在一起你的思想每天都是活跃的,都是全新的。比如说你有一个新的工作要实施,他们都很快能结合实际地给你出许多主意,让你对究竟怎么干这个工作充满构想。不过他们也是尖刻的,如果你很笨又不愿意研究新情况的话,他们的嘴下可是饶不得你的,会让你吃足了哑巴亏,而你也会干不下去的。 虽然忙的时候工作压力大,但其实休闲的时候也还是很不错的。我们可以采蘑菇,可以钓鱼,可以酌几杯小酒,也可以躺在那个如同画中的鸡冠树下,半人长的蒿草中,仰望云起云落。那时的我,心底里绝对充满着平静和安详,没有功利,就只是那么娴雅地躺在草丛中,感受自然的气息。 我们所在的地方很偏远,没有银行,没有可以挑选的饭馆和商店,甚至班车都只有一辆。所以我们身上都不带钱,因为在那里,钱没有实际的意义,就同一张纸一样,你花不出去,也赚不回来。影响最深刻的一次是我拿了5毛钱“花”了一个月。和同事们一起打牌,或许是最开心的时刻之一。大家都不带钱,所以1毛,2毛,1块都是我们打牌的战利品,有时候玩个半天,还能赢2块钱,这个时候的兴奋比实际拿到了200块钱还高兴。我们因此体验到了娱乐的快乐,而不是拥有战利品的快乐。 没有经历过农村生活的人是不快乐的,因为你不懂得村里人最起码的真诚,固然大家都是有礼貌的人;没有经历过农村生活的人是不完美的,因为你不懂得这个世界还有比成功更加令人艳羡的东西,固然大家都是活在功利时代的人;没有经历过农村生活的人是不幸福的,因为你不懂得这个世界除了金钱、竞争,还有童真、劳动是更加令人怀念渴求的,固然我们都向往幸福、渴望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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