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盛
活在想象里
有多少次我活在想象里
活在一个虚拟的世界里,不能自拔
远离故乡和亲人
远离熟悉多年的气息和草丛中窜动的虫子
远离泥沙俱下的城市和一生一世的约定
也远离星空下的背影和自己
活在想象里,那么多翅膀一起飞翔
经过山岗和河流,田畴和草地
经过谎言和疼痛,挣扎和泪水
我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次了
在一个人的思想深处造就自己的梦想
让虚拟替代真实,按照自己的内心存活
按照存活的轨迹改写简历——
出生和死亡的时间,以及性格和追求
并在剩下的最后一页日历的空白处
写下自己想说的话和墓志铭
信
一直担心远方是否有你的存在
一直担心冬去春来时燕子是否回来
继续在屋檐下筑巢,呢喃,相亲相爱
每当夜色莅临,夜空的星星
总会在一明一灭中如期而至
而我手中的烟却在一明一灭中
将要耗尽自己短暂的一生
星光在遥远处闪烁,我在自己的影子里
无眠,将往事一遍遍打捞……
尽管北方的草木还未发芽
还未睁开惺忪的眼睛
但春天乍暖还寒的风已渐渐吹来
我不知道,在这个春天是否还能够
依然等到你的消息,更不知道
那些烟花在经历短暂的璀璨之后
是否能够真的尘埃落定
或者随风飘向远方,直至化为风尘
每个冬天
每个冬天都一样的寒冷
风肆无忌惮地穿街走巷,翻山越岭
又不知去向
每个冬天我都会像雪花一样漂泊
背着沉沉的行囊,颠簸在远行的路上
无始无终
每个冬天都会有一只羊的呐喊
为找不到草食而迷惘,绝望。它的四周
铺天盖地的白
每个冬天都会有一些人无家可归
他们的身影像裸露的树干一样孤单
像雪地一样苍茫
每个冬天都会有一双眼睛
在村口,在那棵老杨树下借着星光
焦急而耐心地守望
夜静下来的时候
夜静下来的时候,我开始怀旧
音乐舒缓,飘满一个人的空间
杯中的茶叶像一个人的命运,起起伏伏
最后渐渐沉静,变淡……
而音乐正在重复,一些往事不断浮现
清晰又模糊,模糊又清晰
像窗外晴朗的夜空里闪烁的群星
在窃窃私语,只是听不到它们在说什么
就这样坐在窗前,让时光老去
除了路灯下沉默的道路和山隐约的轮廓外
什么都看不到。突然有一颗星星
滑落了下去,瞬间又无影无踪
梦醒了
梦醒了。一场雪落白了窗外的世界
远处的山像那张遗失多年的面庞一样
隐隐约约,朦朦胧胧
但始终存在着,在心里,在某个瞬间
我们一直在奔波、忙碌
在岁月的风声里经历着爱与被爱
疼痛和迷茫,也经历着渐渐苍老的容颜
匆忙的脚印里,我们放弃了很多
甚至忽略了自己的存在……
当我回过神静下来时,雪依然在下
小镇一片寂静,在雪中缄默不语
打开窗户,风夹杂着雪花
扑面而来。此时,才发现
我窗外的世界一下子就空了
党家磨3号
没有月亮,但小村被灯笼照耀着
一翻过垭口就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家的温暖
只想再多看一眼,就一眼啊
那些红红的灯笼像一张张婴儿熟睡的脸
红得直叫人流泪。蜿蜒的小路
似乎一下子笔直宽阔了许多
一抬头便看见写着“党家磨3号”的门牌
和崭新的对联,还有那熟悉的篱笆小院
扑过来的藏獒温顺地亲昵
让我倍感温暖。母亲抖掉我身上的雪花
掩面而泣。父亲说——
刚倒的茶还热着,天冷,暖暖胃吧……
暖暖的茶水像滚烫的泪流进身体
流进五脏六肺。但小村已经不存在了
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在外奔波
一直愧疚自己在飘满雪花的冬天里
没能为亲人多添几杯茶水和几件衣服
这么多年了,小村在我的灵魂深处愈来愈近
像父亲刚倒的暖暖的茶水
一直温暖着我奔波的道路
日落
风过处是缓缓飘落的尘埃
和小草颤巍巍的渺小的身影,晃动着
晃进了一片寂静
山的阴影是一个人内心深处的痛
在不断放大,不断延长
那些归来的人还在路上,步履匆匆
像一支无尽的歌
那头在河畔饮水的老牛,抬头向西张望
一望便望见了那抹渐失的红
和漂浮着的淡淡的如记忆一样的烟层
多年了,老牛早已熟悉这些景致
像我熟悉故乡洮河岸边的那个小村
那个叫做党家磨的小村,但在不经意间
迁徙至大漠深处。一缕风过处
只剩下我孑然的身影,像一棵小草
在风中晃了晃,便晃进了
无边的夜色
歌声
一支歌声。突然从远方传来
忽高忽低,忽远忽近……
尽管那音调早已跑了很远
但我依然能听出歌者的专注——
深情,期待和爱。我想,歌者心中
一定筑着一座城堡和一座堂皇的房子
那里住着一位他深爱的美丽女人
此刻,她正在守望着他的归来
并备下一壶暖暖的酒……
归途就在心中,爱就在心中
在这歌声飘过的黄昏
我依然在远行,依然在路上
我把自己留在寂寞的远方
留在一首无始无终的歌里
蒲公英
绽放之后的轻盈如歌。在天地间
飘荡,随风舞蹈,你走过的每一寸土地
都盛满梦幻的金黄
多想和你一样,在风中自由地俯瞰
那片属于自己的家园——
小溪。草地。树木和石块……
多想和你一样,在舞蹈中忘记自己
忘记跋涉的艰辛和生活的重
忘记尘世的喧嚣,哀伤和疼痛……
多想和你一样,做一次彻底的飞翔
无牵无挂地远离或流浪
之后,在来年的春天复活
白桦林
我的窗户朝南。每天可以看到
对面的山坡和山坡上一片小小的白桦林
在这个窗口,我目睹了白桦林的颜色
由绿变红,由红变得渐渐枯黄
那么多的叶子像她们的女儿
长大后离开家园,选择了远方
而白桦林还在,她们像村庄里的老人
在风中互相搀扶着颤巍巍的身子
日渐荒芜的山坡,日渐老去的岁月
当雪花再次飘落,我看到了她们卑微的幸福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