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峡峰
秋歌
亲爱的,明天清晨你一觉醒来
发现我消失得有多么彻底
我不会带走多年来积攒的一粒粮食
不会带走属于我们
那些欢快或忧郁的时光
小院里阳光静好
昨夜的落叶带着昔日的体温
覆盖了冰凉石阶
墙头那些青草,现在佝偻着身子
忘记了昔日的荣耀
寒霜里有谁知道他们的痛楚
请您告诉南墙根那颗老梨树
记着明年好好开花
我的一生已深入它洁白的内心
请您告诉老屋下安居的麻雀
我已丢弃了多年前伤害过他们的弹弓
请您告诉阳屲山上每一座坟冢
他们都是我离散的亲人
每年我会拿纸钱、老酒、火柴去看望他们
我要向养育过我的泉水、河流、山峦致敬
请您告诉儿女,我被诗歌吞噬过的灵魂
被深深的爱和恨折磨
夜半时留下忧伤和愤懑的泪水
我身无他物,心怀梦想
世界对我视而不见,我依旧悲悯生灵
亲爱的,覆水难收
我要带上曾经语言的密约
离开小院,离开这双亲种植下
属于我一生快乐、懵懂和忧伤的乐园
远走他乡,看着异乡的月亮学会感恩
秋天的信笺
秋天,风声一阵紧过一阵
父亲沉默着,一言不发
妹妹采摘过的红色浆果
就像她短暂的青春
在田野里无迹可寻
屋后那片白桦林依然安详
阳光里露出洁净而清癯的脸
母亲一夏天采摘的菌类
炊烟里温暖着童年
最后的梦境
秋天来了,过去的日子
变得意味深长
一片叶子,一棵草,一条河流
都能清晰地记起
日子生动的声音
我在中秋夜,听着风吹过树梢
数着落叶的足迹
拿起笔给远方的亲人写信
忧郁和孤独的泪水
总把洁白的信笺一遍遍打湿
果实
果实落地的时候
那些甜蜜的气息和声音
被孩子们收藏和分享
而落叶在枝头
在夕阳里
品尝黄昏苦涩的味道
现在风吹来了,屋后的老杏树、老梨树
多像我们的母亲
依着村口悄悄拭泪
青春
秋天来了,花朵们敛息了芳香
蝴蝶的翅翼不在斑斓
果实吐露出最后的秘密
我们的青春也有了各自的形态和味道
陪伴我们走过的亲人
生活在遥远的月光里
面容依旧清晰,声音是那么苍老
当我们回眸的一瞬
他们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秋天
一朵云,不再如夏天那么迅捷、饱满
随随便便飘在天空中
没有写下颓废和悲伤
一条河也不曾改变方向
河水没有增大也没有减小一分
只是不再喧哗,静静地流淌
被炊烟喂养的乡村
现在披上了暮色
脸色平静,神色安详
而我脾气乖戾的父亲
就像奉献了一生的高粱、玉米或苦荞
佝偻着身子,望着岁月深处起伏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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