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桑卓玛
“妈妈,我想知道,小孩子出生以前都在干什么?”俊丹家华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问我。
“宝贝,知道为什么把孩子叫天使吗?那是因为他们在出生以前原本就是长着翅膀的天使,在天空中飞来飞去。若是有一天哪个天使厌倦了飞翔,他就会选一个自己喜欢的妈妈,然后钻进妈妈的肚子里,一经出生就变成可爱的宝宝了。”这是一个善意的谎言,可我也只能这样回答他,因为那些复杂的生物遗传知识小孩子哪能听得懂啊。
光阴荏苒,当我生下小儿子之后,便确信每个孩子都是老天恩赐给我们的天使。他有着温润如玉的肌肤和乌黑闪亮的眼睛,哭起来嗓门真大!宝宝降临的那天正好丽日晴空,没有一丝云彩。于是,我们就取名叫他“曲江尼玛”,意为护法神赐予的太阳。
老公将我坐月子的房间安排在朝南的卧室。阳台上,小金橘在绿叶丛中闪烁着光芒,桂花的香味馥郁而甘甜。宝宝睡着了,红扑扑的脸蛋散发出淡淡的奶香味。我躺在床上感觉很虚弱,老公在厨房里忙碌着,煮羊肉、炖猪蹄、煲鸽子汤……偶尔来卧室看看孩子,坐在床沿上跟我说一会儿话,然后又去干活了。母亲从老家过来伺候月子,老公却大包大揽家务,让阿妈连个煮醪糟这么简单的事情都不让做。我知道那是因为曲江尼玛这个小小的太阳,照亮了他的心,所以他才会这样任劳任怨不知疲倦。
有一天,俊丹家华从街上买来一只拨浪鼓,在弟弟面前咕咚咚地摇着。那时候,曲江尼玛已经会笑了。家华告诉我:“拨浪鼓正面画的猪八戒图案是弟弟,背面孙悟空的图案才是我自己。”可不是吗?弟弟胖得像个小猪,哥哥果真瘦得如同孙猴子。随着动画片《猪猪侠》的热播,我家胖乎乎的小儿子,自然而然成了左邻右舍眼中名副其实的“猪猪侠”。倘若谁喊声“猪猪侠”,他就会回应人家“超级棒棒糖”!动画片中的猪猪侠,只要舔一下棒棒糖,就会获得许多超能力,使他能够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而我的曲江尼玛,舔棒棒糖只会增加他的龋齿,其他的什么好处也不会有。
那一夜,舟曲泥石流肆虐,我们一夜之间成了灾民。好在家人一个也不少,我们从洪水里逃了出来。房子泡在堰塞湖中,家已经回不去了。周围有许多亲人和朋友都已离开了我们,三天后城里恶臭难闻。我们还要投入到抗洪救灾工作中去,无奈只能把孩子们送回乡下老家。这一送,就把猪猪侠留在了乡下整整两年。
弟妹来电话说,曲江尼玛想妈妈了,看见电视里穿警服的女警就会嚷嚷着说那是他妈妈。放下电话我哭了很久,母子连心啊,我怎会不想儿子呢?可是自从灾后重建开始后,我们已经几乎没有了双休日,工作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去年“五一”放长假,我和老公带着家华去看猪猪侠。车窗外是一片片浅紫的杜鹃花,布谷鸟啼鸣声声。当车子转进一条窄窄的山谷,古老的村庄便映入眼帘。村庄在山谷右侧的坪上,公路上长满了荒草,茂盛的植被时时拍打着车窗,遮挡了视线。突然,我听见了稚嫩的呼叫声,仿佛就是我儿猪猪侠!我和家华迅速摇下车窗探出头去,只见高高的土坎上两个小黑点在朝我们挥手:“爸爸,妈妈,哥哥!”终于看清了,大一点的是我侄子,小的就是猪猪侠!
短短三天过去了,我抱着孩子不忍离去。猪猪侠已经长高了许多,说着一口正宗的洋汤河藏语,他会在乡村的土路上奔跑自如。因为健壮,听说已经是村里的小霸王了,村里的小孩全都听他指挥。为了不让孩子哭闹,侄女已经早早转移了猪猪侠。老公和家华在麦场边的车里等我,而我却怎么也挪不开脚步,行至大门外跟公公打招呼:“爸,我走了。”说完,眼泪已经冲出了眼眶,却强忍着不敢痛哭。在车里,我一路哭着不肯罢休,家华只是默默地给我递纸巾,老公也劝不住我。车窗外,雪白的槐花送来阵阵芳香,川楝子也在公路两侧开出紫莹莹的花来,可我的眼中全是泪水,看见花开得这般热闹,只当是东风不解风情。当车子出了山沟,拐进了宽阔笔直的国道,才收住了眼泪。老公笑我眼睛像个桃子,待会在武都街上怎么见人?
因为到了接受学前教育的年龄,我和老公于今年8月份将猪猪侠接回了舟曲。这让我重新认识了他:做事有主见,到超市买东西认定的东西绝不退让；吃饭不挑食,除了豆芽菜,什么饭菜都吃得有滋有味；自理能力强,吃饭穿衣从不需要别人帮忙。可让我头疼是,他在幼儿园依然喜欢和别的小朋友打架,终究是山里的野性难改。对孩子的教育引导,我和老公正在一步步摸索着来,真怕自己像个蹩脚的园艺师,一不小心把树枝给修剪错了。
今天,是猪猪侠4周岁生日。由于工作的原因我不能回去参加他的生日聚会,小家伙在电话里跟我讲,他不想唱生日快乐歌,也不想许愿,只想吹蜡烛吃蛋糕!这符合他粗犷的性格。今夜,在坪定想我的孩子,窗外是漫漫飘洒的雪花,我坐在电脑前写下一些零零散散的回忆。对于猪猪侠我亏欠了许多母爱,他吃着乡间的饭菜,奔跑在麦浪层层的田野里,没有听过胎教音乐,没有遵循育儿专家给出的方案去抚养,但是他很健康活泼,我希望他永远健康、勇敢,幸福、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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