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桂梅
母亲比父亲小九岁,今年73岁,姊妹九个,排行第四。1963年跟随父亲离开了生她养她二十多年的母亲、离开了故乡哈尔滨来到了大西北。母亲一生勤勤恳恳、任劳任怨,落下一身的毛病。 母亲很勤劳,很要强。父亲常年出车在外,母亲总是一个人在家照顾我们姊妹四个,家务活儿全扛在了母亲的身上,可她从来没有半句怨言。我们穿的衣服总是干干净净,甚至洗得泛了白色。破了的衣服母亲都能补出好看的花样来,还将旧衣服翻新了给我们改成合体的衣裤,同学们都羡慕我们穿得好,邻居夸我们衣着整齐干净,是讲卫生的好孩子。谁知其中母亲的辛苦啊!母亲要求我们很严格:不仅要我们努力学习,还要懂得尊敬长辈。甚至要求我们走路腰板要挺直,双脚不要向外撇;吃饭的时候不许大声讲话、不许挑挑拣拣,吃东西不许嘴巴有声响。母亲还做得一手好饭菜,总是变着花样给我们做吃的。我们姊妹四个都继承了母亲这一技之长,好吃、爱做。为此,我的心中很是欣慰。 母亲很善良、很好客。那时是吃大锅饭的年代,父亲总会带很多蔬菜、鱼肉、水果、大米回来,母亲就给比较困难的人家送去,父亲喜欢打猎,打来的猎物很多,母亲也总是送给老人或是家里有小孩的邻居。有时会送得自家都没吃的,为此,我们也常常撅起小嘴跟母亲赌气,表示不满。记得我们在兰州住的时候,一次家里来了客人,已经过了吃饭时间,可妈妈还要给人家做饭,幼小的弟弟在床上一直哭着要妈妈抱,妈妈也全然不顾,等饭做好,客人吃着,才去照看弟弟。就是那一次,那一夜,弟弟因患疝气住院做手术。那年我五岁,半夜母亲独自一人抱着弟弟去医院了,把我留在家里,我怕,我哭,手里拿着小闹钟等啊、等啊。渐渐地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一觉醒来,天亮了,是邻居阿姨把我带到了医院。我看见弟弟肚子和大腿部位用纱布包裹着,吓得哇哇直哭。母亲一手抱着弟弟一手搂着我,眼圈红红的。 母亲很坚强,很勇敢。那时,母亲为了能贴补家里的开支,去做临时工(即装卸工,装沙子、石子、水泥、砖等),早出晚归,午饭是自带的馒头,连一顿热乎饭都吃不上。这样一个情景永远定格在我的记忆里:每天清早一个忙碌的身影,一根葱一个馒头,边吃边为出门做准备;每天清早母亲抱着小妹妹领着大妹妹,行走在通往幼儿园的路上,要是时间来不及母亲就怀里抱着小妹妹背上背着大妹妹,先将两个妹妹送到幼儿园再去上班。尽管如此,母亲总是精神抖擞地走出家门。不论春夏秋冬、严寒酷暑,她从不叫苦叫累。我常常半夜醒来看到母亲不是洗衣服就是蒸馒头。那年我十四岁,学会了担水、做饭、喂猪、洗衣服、接送两个妹妹。那时家家都养猪,我家也不例外,母亲每天晚上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还要喂猪,还要准备第二天的猪食。一天晚上,母亲的一声“哎呦”惊醒了熟睡中的我,翻身一看鲜血顺着母亲的手指流在灰灰菜上、案板上、菜刀上,我吓哭了。母亲说,没事,你睡吧,我去医院包扎一下就好了。我傻傻地睡了,那一夜母亲坐到了天亮。第二天照样给我们做饭,后来拆了纱布才看见母亲的一根手指尖被剁掉了。也是后来才知道那晚母亲疼得一夜没有合眼。说到去医院,现在想来都有点毛骨悚然。有一次大妹妹发高烧,半夜一点多了,母亲看着高烧的女儿心急如焚,毅然决然地抱起妹妹就向医院走去,我也哭着要去,母亲看了看床上熟睡的弟弟和小妹妹,带上了我,那时没有路灯,甚至没有像样的一条路,好像星星也都躲了起来,夜晚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去医院的路远且难走,要经过一条无水的沙河,那时没有桥,从南面高处下去走过近四千米的路程,再向上攀岩到了北面叫周家地的地方,只有那里有一家医院。这一路吓得我一直拉着妈妈的衣服,不时传来狼的嚎叫声,许是那天吓出毛病了,从此不敢走夜路。 记得小妹妹几个月大的时候,母亲做了绝育手术,在她最需要亲人的陪护、照顾的时候,父亲因出车没有陪伴在她的身边,没有亲人护送她进手术室,也没有家人等候在手术室外,没有人为她端水送饭。我更加后悔,后悔当初哪怕给母亲送个馒头也好啊。母亲啊!我亲爱的母亲!此刻,我已是泪流满面,我也曾做过手术,我深深体会到那一刻多么需要亲人的陪护啊!然而,屋漏偏遇连天雨,母亲的刀口还没有愈合,小妹妹就患上了痢疾,腹泻不止,母亲就弓着腰背着妹妹(因为刀口疼,直不起腰来)走遍了矿区大小医院,尝试了几十种偏方,那情景至今还记忆犹新,仿佛就在昨天。在我心里,母亲永远都是那么坚强。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永远都挂着自信、坚强的微笑。 母亲很疼爱我们。只要她能做的事从不让我们动手。在我的记忆里总是看到一个忙碌的身影,一个疲惫的身影。我结婚后母亲还经常做好馒头、包子,或者饺子、肉类,一份一份装好然后给我们一家一家送去。每到周末,她就又开始忙活,买菜、买肉,做好饭菜,一切准备停当,才打电话叫我们去吃饭。后来她行动不便就让我们去取。直到每天晚上听天气预报,然后挨个给我们打电话,提醒我们和孩子们增减衣服。我们姊妹的孩子都是母亲带大的。每当我翻箱倒柜看见儿子的小被子、小衣服,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母亲的那情、那爱一针一线都缝在里面了。母亲付出的艰辛是无法用语言来表达的,在这里我只能对母亲说声:妈妈,您辛苦了! 如今,儿女长大了,成家了,按说该是她老人家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了,可是严重的类风湿让母亲苦不堪言。浑身的关节没有不疼的,疼痛使她整夜整夜不能入睡,双手关节严重变形,疼痛得不能抓拿东西,特别是两腿僵硬变形,行走很困难。母亲不能去菜市场买菜了,不能站立做饭炒菜。就这样母亲依然拄着拐棍,扶着墙伺候卧病在床的老父亲,父亲患有严重的肺气肿、慢性心衰,生活不能自理,吃喝拉撒全在床上。母亲每天为父亲喂饭、擦身、端水、送药。现在父亲常年住在医院里,母亲为了不影响我们的工作,白天黑夜守在父亲身边,悉心照料,吃不好、睡不好,但她从没有怨言。每每看着两鬓斑白的母亲用变形的双手扶着床头艰难行走,我心里酸酸的、沉沉的。 我常常想,羔羊尚能跪乳,乌鸦尚能反哺,何况我们。我尽管不知道我的未来怎么样,但我深深体会到,无论是姊妹,还是儿女,珍惜亲情、孝敬父母,在父母的有生之年,让他们健康快乐地生活,才是我们做儿女的本分。 母亲是首永远写不完的诗,母亲是支永远唱不完的歌。这深似海洋的母爱,终我一生也报答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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