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江仙
喜欢在低吟浅唱的戏剧里,纸页篇章的文字里品读她们,于是她们身处的那个时代、那份爱便在暗换流年中一一展开,少女绝尘的爱,在关不住的疼痛,勒不住的思念里,一个个宛如桃花仙子,为情而放,为情而谢。她们的故事,幽幽地直抵心扉,在心灵的最柔处漫漫荡开。 一 她是西方灵河岸边三生石畔的绛珠草,在日渐枯萎时得到了赤瑕宫神瑛侍者常久的雨露浇灌,后又受天地精气的滋养,脱去草胎木质,修成美丽的绛珠仙子。灵河的灵敏、灵秀、灵气、灵透成了她的心源,三生石是她为爱情苦恼,为爱情献身,最后为爱情流尽最后一滴泪的性情根本。游离在离恨天外的绛珠仙子有了三生石流转不断的夙愿与牵绊,对神瑛侍者产生了缠绵不尽之意。得知神瑛侍者思凡下界,绛珠仙子也到人间,用自己的眼泪还报他雨露浇灌之恩。 他下界到贾府,成了贾府的“混世魔王”,她到书香林家,母亲因病去世,外祖母念及她年幼无人照顾,便派人把她接进贾府。宝黛初见,唤醒了潜藏在二人身上的前世姻缘。宝玉的第一次摔玉,就拉开了绛珠仙子来世还泪的序幕。或许是前世的缘分,在两小无猜的成长中,他们思想一致,心灵相通。宝钗的到来和介入并没有减弱他们的情感,反而促进了黛玉对宝玉无尽的缠绵悱恻。朦胧的知己之恋,不能直言时,他们变着法子,暗中试探,尤其是宝玉。在一次次的相互试探中两人就有了你证我证,心证意证的琐碎争吵,每次争吵,黛玉必哭,一次次的吵架,一次一次的还泪,心较比干多一巧,病于西施胜三分的黛玉,体质是越来越差。这些她不在乎,她在乎的是宝玉能在乎她,只在乎她,永远在乎她。得知宝玉的心意,全是在乎她,她满腔的乌云就会立刻消散,变成朗朗天空。有了宝玉的懂得和珍爱,她对他更加情深意切,而他对她也是更加情有独钟。 她爱读书,但不读《四书》,喜读《西厢记》、《牡丹亭》、《桃花扇》。她爱诗,也写诗,连养在身边的鹦鹉也说诗,她写的《葬花吟》、《秋窗秋雨词》和《桃花行》有李清照、谢道韫的才情。《白海棠》诗即写出了海棠的神韵,也倾诉了她“娇羞默默为谁诉”的少女衷情。爱到深处不言爱的她,即使知道了宝玉的心里只有木石姻缘,没有金玉良缘,但在环境的压迫和自我封建意识的束缚中,对铭心的情感,就连同生共死的紫鹃,甚至对知音宝玉,也是羞于启齿,只好把刻骨的爱深藏于心,暗自煎熬。 在百花斗艳的女儿国大观园里,有妩媚丰美的薛宝钗,风流娇艳的史湘云,文采不凡的贾探春以及美不亚于自家姐姐的薛宝琴等。可宝玉的心却牢牢地系在黛玉身上,是因为宝玉知道,在大观园里,只有她懂他、知他、疼他;只有她不说那些混账话;只有她对他是贴心贴肺的好,正如她说:“你只管你,你好我自好,你失我自失”。就是这镜花水月的情缘,让她泪尽而逝。 二 碧草青青花常开,彩蝶双双久徘徊。千古传颂深深爱,山伯永恋祝英台。他们的故事发生在东晋时代。浙江上虞祝家庄祝远公有一个貌赛嫦娥的女儿——英台。因从小爱好诗琴书画,年方16的她却要求到百里以外的杭州著名学者周士章那里读书。她的要求,让父母实实在在地吃了一惊,在无才便是德的时代,还没有女子外出求学的先例。爱女心切的父母,最终答应了女儿的要求。与此同时,对女儿也提出了要求:女扮男装;见到家信马上归来;保持少女清白身。喜出望外的英台一一应了下来,还到院子里摘来柳条,到母亲的佛堂许下柳枝愿,以保证读书回家后,一定是一个清白的女儿身。 女扮男装的英台和侍女银心,欢天喜地赶路,不期而遇的雨将俩人逼进草桥亭。避雨中见二人也急急赶来,小小草桥亭,萍水相逢的四个青春人儿,在寒暄中得知他们也到杭州求学,英台和山伯的话自然多了点。在进一步的交流中,两人是那样志同道合、情趣相投,有种知己相遇的亲切。为了今后的相互帮衬,他们捏土为香结为异姓兄弟。四人相伴而行,不知不觉就到杭州西湖边的凤凰山周士章老先生的书馆。英台与山伯通过老师望闻问切的考试后,竟被分在同一寝室。走进寝室,英台不语,山伯欢喜。住在里间的英台,时不时想起出家前许下的柳枝愿,为避嫌,便在自己的屋里温习功课。按老师逢双上课,逢单自学的规定,他们一起上课,一起自学娱乐,在行影不离中,英台也渐斩地忘了自己的女儿身,在山伯的提议下,晚上共用一支烛光温故而知新。下山给老师挑水,轮到英台时,山伯挑着水桶两人一起下山,上山时山伯挑着水,陪英台说话,挑到老师的学馆前,才让英台担水进去,家境厚实的英台在经济上对山伯也是处处相济。英台病时,山伯昼夜不离,煎药倒水,同床而眠。 光阴荏苒,转眼三载。收到家书的英台,为了让深藏的情感有个好归宿,临行前,她去师母那,将随身携带的玉坠扇烦请师母转交山伯。十八里相送,聪慧的英台将心思暗含在景物中,隐约地向他表白,而愚笨的山伯不但没懂她的良苦用心,反而责怪英台将他比成女人。回到家的英台,在茶饭无味,长夜难眠。在左顾右盼的等待中,英台是盼来了亲事,但不是山伯,而是太守之子马文才。当父亲将她许配给马家时,任凭她苦苦哀求和极力抗争,都是徒劳。 山伯来了,久别重逢,四目相对,心里已是千转百回。看着女儿身的英台,又惊又喜的山伯恍如梦中。这梦来得太快,也去得太快。得知英台另许他人,满怀喜悦而来的山伯,七魄已失五魄。山伯的失魂落魄,把英台的心撕成粉碎,山伯归还英台的定情之物玉坠扇,睹物伤情的英台更是悲痛欲绝。精神恍惚的山伯要走时,英台扶起山伯,哽咽着说:“你这样回去,我心不安。”没想到山伯回答了一句:“死在你家总不成。”英台是了解山伯的,为表心意,英台对山伯说:“立坟碑,立坟碑,红黑二字刻两碑,红的刻上我祝英台,黑的刻上你梁山伯。”思念成疾的山伯回到家,一病不起,命赴黄泉。英台得知这一消息,万念俱灰,在马家和父母的婚逼之下,她身着白衣孝服上了花桥,没去马家,而是圆了她惜君如常,天上人间,蝶舞成双的夙愿。 三 暮春的一个黄昏,西子湖畔,驶来一辆美仑美奂的油壁车,从车内走出碎剪名花为貌,细揉嫩柳成腰,红香白艳别生娇,恰又莺皱燕小,眉光春到眉梢,漫言姿态美难描的绝色少女,一时让西子湖畔沸沸腾腾。喜爱山水的她出游时,常常使那些俊秀书生,倜傥公子禁不住为她陶醉,为她痴狂,逐车而行的阵势胜过掷果盈车的潘安出游。于是苏小小,这个名字成了男人梦中的追逐。 一天小小在西湖边游玩时,邂逅同来游玩的阮郁,才子佳人,四目相对,已是情溢心间。一见钟情的倾心,让这个才高情洁的少女在光天化日之下,面对众多的王孙公子,对阮郁吟出了“春花秋月如相访,家住西泠妾姓苏”。阮郁来访的日子,她是羞涩的,而这羞涩里有着寄托终身的期望。风月情浓的日子,面对情郎那地久天荒、海枯石烂的诺言,16岁的小小写下“妾乘油壁车,郎跨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泠松柏下”的诗。就这样轻轻巧巧地和情郎结就同心,那必定是十二分的爱,十二分的胆魄。好梦不长久,郁阮的离去,带走了她如花似锦的梦,她的笑,她的性情随着梦醒,变得冷峻孤傲。与文人雅士饮酒作诗的日子里,独自舔舐着与阮郁的一见倾心和一别如云的伤痛。 喜游西湖的她,在一个朗朗的秋天,偶遇模样酷似阮郁的穷困书生鲍仁,在交谈中发现他情趣高雅、才思不凡,得知他囊中无物,无法赶考。阅人无数的小小,看着气宇不凡的他,必能高中。于是小小变卖了她储存下来的贵重首饰和古玩字画,给他打点行装,又备酒席,为他饯行。鲍仁起初还不敢相信,只到小小将盘缠交给他时,面对非亲非故、一面之交的小小,鲍仁心里除了感动,还有知遇之恩吧。不负小小所望,鲍仁果真是金榜题名,官至刺吏。当他专门赶到西泠桥畔答谢小小时,却是阴阳相隔。抚棺大哭的他,以小小“生在西泠,死在西泠,葬在西泠,不负一生爱好山水”的临终遗愿,将19岁的小小葬在西泠桥畔,立碑钱塘苏小小之墓,并在墓的旁边修建一座“慕才亭”。 月到中天,不忍再读,是怕她们的魂,搅了今夜的梦。合上书,她们的忧伤,在蔓延的思绪里,恍如上等的绸缎,触手绵软滑腻又触心伤神。她们的来世,她们的才情绝色,甚至是生命,都围绕着至情至美的主线,盛开、凋零。凄美的她们,犹如一株明艳的桃花,从正月一直盛开到二月,至三月。到三月的时候,后面其他的月份突然就抽掉了。而那株桃花,就那样一直灼灼地在三月里盛开着,千百年不凋,千百年不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