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垅
三棵大树 蓝墨水和白纸是草原,可以描出牧歌、酒和马匹。 一个人的骨肉是自己一生的帐篷。 睁开的眼睛和闭着的嘴巴是爱情,可以看到泪花,但不能说出和花朵一样盛开的忧伤。 窗外窗内的昼夜都叫时光。 黑口袋里躺着灵魂和睡眠,白口袋里装着旅途和操劳。 风始终搬不动三棵大树的阴影,插在大地上的三只翅膀,它们一直扇动着春天想飞。
月光 月光,是谁滑落的衣衫? 有梦低垂。在哑巴石头的内心,是否亮着和夜一样缝补寂寞的灯? 清扫灰尘,打点行囊,曾让我们一度挥霍过的秋天,就在我的枕边。 此时,我已无法辨认——在身体里埋藏了多年的一片月光,与眼前的这片究竟有什么不同。 是深秋渐凉的风移走了羊群。一片月光,在天边停放着一座草原。如果你想歌唱,你就有了虚幻的翅膀。是的,我们有多少次想试着拥抱这紧贴着大地的飞翔,潮湿的手指却尝到了类似盐的苦涩。 那是在静夜,熄灯后的桌前,我的影子看着我,枯燥的心,被风中一枚翻来覆去的草叶所证实。 一片月光,一片从窗缝里抽细了身子的月光—— 我数不清啊—— 上面竟然坐着那么多人思念的故乡!
奔跑的马蹄 晴空洒落的雨点,使空洞的春天又一次勃发。 是热血、头颅和方向携带着风,卷入我们的眼眶。这样的比喻,使我们自身又成为一颗飞旋的沙砾。高原以江河为弦,造就了这把大琴,把惊雷和闪电送回天空,其间妄想穿越的时光就显得轻浮。 那么多的花瓣撒开,在同一个鼓点上,仿佛要将刀刃擦拭得更加铮亮,仿佛要把一切虚无和疲惫掏空,填补上从大地深处喷射出来的回声。 如果追随的目光跌倒,就不用扶起,让它自然呈现石头击打出的火星,一片月光在山谷间燃烧过的灰烬。 痛快喊叫着,大汗淋漓,远方耳热心跳,这样迅疾搐动的场景,谁无动于衷,谁就会很快老去。 一朵云投下一片阴影,暂时遮蔽了身后更大的空寂。那种叫信念的植物,会爬满我们的全身。 停止的风里谁又不能自持,突然怕——一座永久失去奔跑的马蹄的草原……
草原上的一天 早晨你可以是一个蜂箱,沿着阳光伸展的路,放飞四处吟唱的心情。你可以在任何一个地方,采叶片上的苦霜和花心里的微甜,酿自己的蜜。 在河边漂洗衣衫的正午,你可以是一面躺下来的山坡,感觉像海一样浓厚的天空,你可以是留在后面的一只羊,不紧不慢地等待,一个人和柔软的鞭子,离你很近。 下午你可以是一场雨,甩动清凉的马蹄,浇灌这无边的寂静和沉闷。你可以是深处埋下的根,咀嚼历经岁月最初枯黄的一堆草,挤出来的一桶奶汁。 在加以想象的夜晚,你可以是一盏马灯。一首唱遍爱情忧伤的曲子,上升或者下落,你可以是一团虚幻的尘雾,也可以是泥泞中的一处闪光。
记忆 现在我打开了箱子,翻阅那些已经陈旧的记忆,模糊的印痕又把自己带到了走过和梦到的地方。 拍去一路遮挡的风尘,养我的村庄依稀可见,逐渐加深皱纹的日久恩情,让转过身去的笑脸流泪。 是谁曾把我的骨肉捧起,擦亮那盏发黄的油灯,是谁会把我蹒跚的脚步,扎成一串无比深情的歌谣。 就让时光在河谷脱落,渴望在心房里蠕动;就让根深蒂固的爱恋留在高处,像飞鸟浪迹无尽的天涯。 在睡眠的枝头埋下羽翅,这夏日的夜一碰就碎。在清晨草丛间醒来,枕边依旧停放着被露水浸湿的马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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