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次让
吉祥的节日
一片雾中的松树,隐匿着三座祭台。
一样的祭台错落在遍铺苔藓的坡地上。
昨夜的雨湿了天空,湿了大地,
却没有潮湿我们的行程。
农历七月十五日,吉祥的节日。
一队举剑行进的人,
一队朝拜战神的兵士,
怀揣一颗颗虔敬的心,
蛇行在通往祭台的山路之上。
我没有剑,但刀剑在胸,
路不宽阔,但它属于男子汉。
抬头看见阿哥的脚踝,
低头看见露水打湿的靴子。
力希神山就在头顶远远地等待,
从亘古的岁月源头一直俯瞰
散落在山谷之中的族人:
在春天耕耘,在秋天收获；
在夏天娶妻,在来年生育。
天干沟的秋天
时光回溯,一直到远古。
卸下肩头的铠甲和眼中的野心。
把刀剑敬献给力希神山。
保留好身材,好臂力,
徒步走进远离纷争的天干地界。
在天干的小河边偶遇一位背水姑娘:
高高的木桶弯曲了她不堪一握的腰肢,
她有一双银色的耳环,
还有一双黑葡萄一样的眼睛,
见到我时,有些羞怯,
但眼中的忧郁一扫而光。
秋天到来的时候,
背水的姑娘躺在我的怀里,
万千思念聚集在臂弯里,
她不说话,我亦沉默。
在朱麻朵迪里看见你
马铃声响起,朱麻朵迪缓缓开启时光之门。
骑马挎枪的土司老爷,在响午的阳光中酣睡,
几滴汗珠从耳后缓缓黏住发丝。
拖家带口的贡巴有十三个重孙,
他口齿不清,他手脚不便,
他已经忘了所有苯教仪轨和咒语。
现在,流水洗濯着空气从峡谷中奔腾而出。
经幡飘在高高的山岗上,
打猎的阿爷把熊皮搭在破旧的晒台上,
一只苍蝇倏忽飞过。
我站在一棵银杏树下,
拖着疲惫的躯体,
既不眷恋尘世的种种美妙,
又不能即刻立地成佛。
铃声又响起,时光拖拽着时光,
尘世拖拽着尘世,
一队拖拽着树叶的猴子,
把拖拽着躯体的毛发留在丛林里,
干干净净地走进人群。
青绿色天干
此时,雾气弥散,
那些绿毛狮子一样蹲守在河边的山峰忽隐忽现,
陡增其神秘莫测的氛围。
隐匿着祭台的力希神山传出诵经的声音,
这声音轻得如密宗正果者的身躯,
轻如一片片凌空高蹈的贝叶经。
插一双羽翎在黑色帽沿上,
蹲下身子,黑披风边缘的毛立起又伏倒。
朱麻朵迪就在简单的动作中,
代代传承。
传说中的禅定寺大喇嘛闭眼颂经,
而后睁开眼,告诉天干人化解灾难的方法。
于是,就有了而今绿色的天干。
山顶的祭台
放生羊被人牵着。一步,一步,
走上高高的力希神山。
密林深处,我和阿哥桑巴扎西席地而坐,
地气逐渐弥漫全身。
喝一口蜂糖酒,
岁月的无情全沉淀在目光的低处。
薄雾中,男人们把哈达献给山神,
把画满神秘符号的刀剑献给山神,
我两手空空,无物可献。
这一天,我们不是拈花微笑,洞察人心沉浮的大智慧者,
但我们的秘密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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