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树峰
小城春节的夜晚,满街是闪烁的霓虹灯,目光所及之处,流光溢彩,辉煌夺目;高高低低的楼房一座紧挨一座,远远近近的霓虹灯一片连接一片,组成了一个空灵迷幻的世界,我的眼睛有点花乱,不知该从何处看来。 凡楼都挂灯,凡灯皆流彩,凡彩各不同。天空是黑森森的,四面高山的影子不知什么时候消失,只有眼前的霓虹灯在闪烁,是夜的主宰者。本来在白日看似非常平淡的楼层,被霓虹灯这么一装扮,晚上这么一闪烁,就魔幻般的变成了另一番景象。那些霓虹灯是被隐密地镶嵌在高楼的棱角边沿、阳台空隙间的,有的灯管是横排,有的灯管是竖排,有的还是横竖交错或成斜面的,层层排排,密密麻麻,当电流通过时,这高楼的霓虹灯就开始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空间、不同的方向生发出光亮来,这里一明,那里一灭,远处一闪,近处一亮,高低错落,参差不齐,满世界就是这霓虹灯勾勒出来的图画。 有的灯是一秒一色,依次出现红、蓝、黄、绿四色,不管哪种色彩出现,这座高楼的轮廓就很清晰地、很空灵地屹立在黑暗中,展示着自己本身的魅力;有的彩光在灯管里不停流动,这边流去了红色,那边流来了蓝色,接着又是黄色、绿色,流到尽头都消失,消失了又再来;有的彩光如一截赛跑棒,一节连一节向同一个方向跑动,你跑我追,我跑你追,你在楼下时我已跑到楼顶,当你追到楼上我却下来了,或者突然转过来变成相反的路线,似乎在玩着捉迷藏的游戏,这游戏的规则没有确定性,彩光本身是很难把握自己命运的;矗立在河边一带的高大楼房连绵起伏,式样新潮时尚,装置在其上的霓虹灯彩光,就像一匹匹七色绸绢,贴在楼的正面横向漂浮,自由而任性,一面漂浮,一面消失,漂之不尽,消之不竭,似乎是一面硕大的银屏,当你看得正入神时,突然出现了黑屏,慢慢儿的慢慢儿的从黑屏中出来一个连缀一个的小菱形块图案或扇面块图案,出现的间隔时序就像音乐的三连音节奏,图案的色彩斑斑点点,投映在幽暗的河面,河面上就像有了一条条游动的白鱼。白龙江石砌的河堤边缘,也装上了两条平行的霓虹灯管,当灯光亮起来时,就把白龙江的整个轮廓圈在了里面,暗幽幽的水纹上闪烁着五颜六色,似乎就是一条柔软的锦带铺向了远方。横跨河面的桥上更是少不了霓虹灯的装扮,桥上的彩往下射,水里的光往上返,光与彩就这样在空间交织在一起,这时,如果再换个角度从远处打眼看,水在光中流动,楼在光中自动,人在光中走动,用“眼花缭乱”四字来形容,一点也不夸张。路灯一盏一盏延伸到远方,似乎是一行明亮清澈的眼睛,深情注视着行人的脚步,灯下的树木阴楚楚的可爱,被灯光能照射到的树叶,明净而油亮,男女行人走在其下,一脸的满足,手提拜年的礼品匆匆赶路,向不同的方向走去,隐没在无边的光彩里。 十字路口的小广场是小城人活动的中心,也是最热闹的地方,因为那里有个人工喷泉,在节日的晚上吸引着无数人的眼睛,净化了无数人的心灵。透明的水柱如一团团白烟,从地面向凌空直喷上去,喷上去就落下来,落下来再喷上去,起落的水珠声“唰啦——唰啦——”响,就像夏天的暴雨倾泻;四周是高楼,楼上的霓虹灯光映在正喷向高空的水柱,水柱就随霓虹灯颜色的变化而变化,映上红色是红色,染上绿色是绿色,或蓝色黄色,所不同的只是水柱的颜色虚无,霓虹灯的颜色实在;喷泉的周围有许多闲逛之人,年轻夫妇身后跟着女儿,老人手上拖着孙子或孙子搀扶着老人,摆着悠悠慢慢的步子在散心,着装入时的年轻女儿们,勾肩搭背,远远地围住喷泉不停地拍照,欢快清脆的笑语声此起彼伏;有人从广场的东边进来从西边出去,有人从西边进来东边出去,有人走着走着就不见了,有人还坐在凳子上不想离去;人们的衣裳、脸庞被不断变幻着的霓虹灯彩光涂着、抹着,我还感觉到,他们吐出来的话音也被彩光涂着、抹着……可是我还是认为,最有创意的灯是河对岸悬崖石壁上的一串串灯泡。这个原来是死寂、冰冷的悬崖石壁,如今是一个很美的、很让人动心的夜间景点。这时,我伫立在南门桥头上,居高临下凭栏凝望,头顶是墨蓝的苍穹,桥下是“哗哗”的流水,河南岸的这个悬崖石壁,是不太清楚的轮廓,黑巍巍的,显得很雄伟、很厚实,在那垂直的断壁石面上,从上到下挂着几十串彩色的霓虹灯泡,一会儿忽闪出蓝光,一会儿忽闪出黄光,间或是绿光、红光,稀稀疏疏的,散散淡淡的,最初的印象是崖壁上有了许多美丽的灯花开放,有了这灯花的简洁点缀,死寂冰冷的石崖就有了灵性、有了精神、有了温热和气息,变得生动而鲜活起来,尤其是那蓝色的灯花开放时,我就自然想到了夏天草坡上星星点点的马兰花,她带着生命的银蓝亮度,释放着人心坎间无法表述的一种隐隐情怀,好比一个俊俏美丽的村姑穿着浅蓝色的有碎花的衣裳,立在村口张望等待,远远的勾引着你的魂儿魄儿。这种将死石头点活的手法,实在是一种神来之笔。 看着小城璀璨的霓虹灯光彩,倏然想起80年代晚上经常停电的情景。没了电,这个处在峡谷中的小城,就像钻进了地球里边,黑咕隆咚的见不到一点光亮,耳边只听到满峡谷是白龙江水的吼叫声,一切隐蔽在森森的墨黑中,小城似乎是一个远古时候的部落。现在,我的身影真实地处在一片灿烂辉煌的华灯里,脚步分明是踏着彩光铺就的路向前走。回到屋里,躺在床上,读了《山泉》杂志上关于松棚灯会的几篇小文,掩上书细想,小城人之所以对灯这样热爱和钟情,是因为与千年遗留下来的习俗有关,怪不得小城霓虹灯是这样叫人眼热心动,也许是那松棚灯会情结的另一种表达方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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