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里·雪
紫穗 怎么看都是一场低处的美和忧伤,被风吹拂着,被一场又一场的雨水洗亮。 总是用低头的温柔,从春天到秋天收集着高原的阳光。
风从草原来,团结的身子窸窣晃动。 羊群经过,那片沉静在秋天成熟。 一片波澜壮阔的海,在草原深处汹涌紫色的歌声。
割倒大片紫穗的人,割不掉满脸的沧桑。 扎根高海拔的草,直到成为季节深处的紫,成为我们共同的流淌在血管里的颜色。
高原蓝梅 风姿绰约的蓝,与冷风抢阳光、抢雨露,占据草原的辽阔,与紫菊花一同敲响大地的鼓声。 然后,低垂大地,在高海拔的风里守住村庄的灯火。
花海十亩,只说哑语,在风中听牧歌与炊烟欢唱的声音。 着尘世之尘,着草色之露,静观岭上云来鸟去。 被霜打,染风寒,忍住咳嗽,忍住清愁,忍住小忧伤……
人间草木,美到艳凉,美到惊心。 蓝梅,我高原上的姐妹。
矢车菊 海拔3700多米的冬青顶上,我认定你是我前世的姐妹。 雪山的风太冷,荒原深处,是谁安放一株火种?轻摇,轻荡,来平衡这高处的凛冽。 矢车菊,用少女一样纯净的蓝与雪山对视。一株挤着一株,有着雪白风清的呼吸。 一种绝尘的美,闪着小小的微光,在高海拔的风里,晃动我的心波,泛起蓝色的庄严与尊贵。柔软的花瓣静默着,每一朵却凝着尘世所有的温情。你的孤独是我的,你的忧伤也是我的,但我看到带刺的茎却无比坚韧,有着小小的锋芒。 也许我不是第一个邂逅你的人,可我多想是最后一个安慰你的人。 那时,你是山顶上一首迎风的诗,被白云抱在怀里,风从叶片上响起,多么轻灵,似从少女的衣袂上滑落成了山谷的主人。从此,风在花茎下轻吟,云在花瓣上流淌,时光在叶片上暗渡着流年。矢车菊,允许我看见你就想起爱和幸福,想起母亲和牛羊,我多年的乡愁就在其间取暖。 在冬青顶,淡紫的花瓣安静,浅蓝的微笑安然—— 那时,我的眼泪多么干净。
苏鲁梅朵 苏鲁梅朵,我藏语里的香柴花,凛冽着雪域的气息。一片霞,随风飘落草原。 烂漫的紫涂染灌木枝,从海拔4013米到谷底涧溪。
一朵带来春天的消息;一朵藏着积雪下厚厚的思念;一朵,把稀薄空气里强烈的紫外线交给鲜花的影子。 细碎的叶芽,鸟儿的舌头。 每一朵都是鸟雀叫醒的春天。
微冷的风中哆嗦着小小的芬芳,燃烧的花瓣,碎碎念的身姿,恰似紫色的云,遮住草原无边的空旷。在小草成为高原的主人之前,铺排一场梦境……
牧人抱着花朵的骨殖,沿着雪线行走。 他们热爱风雪弥漫的草原,也爱生长蚂蟥的丛林。 高海拔的阳光里,眼睛是沾满风雪的星辰,苦难从容地把紫色的疼从洁白的雪中一点一点渗出:一片粉霞。二分紫影。三月烟花。
另一个春天,一朵一朵的紫,把草原的艰辛细数成时光的安然。 那些轻雪盖不住的美,一直铺到我的心里……
九月菊 轻轻喘息草原的馨香。 展开纤尘不染的心域,草色上举起的白霜,仿佛诸神的言语。 一只瓢虫落下来。 一只黄蜂落下来。 听到诸神轻声的絮语,草原开始摇晃。 向左,向右,都很轻。
藏金莲 黄花点灯,露水添油。 佛殿外,红墙下,一株藏金莲紧紧搂着尘世的光阴。 孤独中相拥的火焰,唯美。隐艳。默念经文的点灯人捧着绸缎的经卷献出爱和内心的芬芳,光芒与低矮的蒲公英生死相随。
我碰巧路过,不能采摘。 我怕抖落的露珠隐入缄默的泥土,会敲响佛殿里更深更阔的寂静。
丁香花 一滴晨露,打开一次缓慢的苏醒。 寺院前,她们不是树,是带着一抹忧伤和孤寂的修持者,坐在隐密的芬芳深处不惹前世的尘。 她们不是花,是挂在神话枝头的古老爱情。 属于高处,是密密匝匝的时光碎片。
午后的时光里,她们用露水保持的信仰,会成为一场秘密的啜泣。 一树一菩提,以燃烧,以紫,以静静打坐,像佛前的灯火坐入人间。 一字不语,只开尽繁花三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