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中
母亲去世已经两年多了,我时常想起她。
母亲生前信基督教,她在我这儿住的那一阵子,有一年平安夜,她曾带我和妻子去教堂看过演出。前几天,妻子问我,今年的平安夜我们要不要去教堂?我鼻子一酸,背过脸,说不去。
我怕伤心。
不禁又一次想起母亲。
我是在农村长大的孩子。稍长,母亲就让我干起了能干的一切事。
我读高中的时候,家里虽然不愁吃穿了,但钱仍旧紧张。一学期学费五六百元,母亲为此急的头发都白了。记得高三开学前的一天,父亲出门借钱去了,母亲在家用升子将缸里的黄豆一下一下装到蛇皮袋里。我说妈妈您这是干什么。母亲说拿点豆子背到街上卖了,外加上家里用鸡蛋换的钱,我要给你准备点生活费啊。我说卖了豆子,你们吃什么啊?母亲低着头,说不要紧,家里可以想办法,你在学校,又是正长个子的时候,不能苦了。
我默默无言。望着母亲远去的背影,我在家门口站了很久很久……
1993年高考时,我考了一个高分,当时在我们那个省,我的考分超过了重点大学录取线。我是我们那个队里第一个大学生,一家人非常高兴,毕竟从此我就可以成为一个公家人了。
在等待中度过了一个漫长的夏天。然而,当别人都拿到录取通知书高高兴兴地上学去了后,我却一点都没有得到录取的讯息。怎么回事?我与父母亲面面相觑。
我一天又一天地往学校跑,找原班主任,他也是焦急地说没收到通知书。
父亲也是三两天就往城里跑,到教育局去问情况,得到的答复同样是没有。
等待,我急得坐卧不安。
母亲也急,她的头发渐渐变白,那年,她才四十多岁啊。
一天早上,晨光熹微,母亲悄悄地出门了。这么早,妈妈出来干什么呢?出于好奇,我也在后面尾随着她。母亲放轻脚步径直往后山而去,她来到山腰的那个土地庙,一会儿,土地庙里便燃起了火光,那是母亲在烧纸请神。
我退了回来。为了我的事,母亲想借助神来帮助我,让我的录取通知书早早地下来。
重新躺倒在床,我的泪水哗哗地一下就流了出来……
第二天,我的录取通知书就下来了,我被一所师范大学专科录取。也许,这是母亲心诚的结果。
2009年腊月初的一个星期一,母亲打电话给我,说这一段时间吃饭过后,胃部总是不舒服,吃了一点就感觉饱了,不想再吃。我急忙让弟弟带母亲去老家市医院作了胃镜检查。结果出来了,贲门癌。放下电话,我在办公室里当着几个同事的面哭出了声。
急!我请了假,即刻从银行取了一笔钱,又转到火车站买了当晚的车票,一刻也没敢停留,就千里迢迢赶往故乡。第二天,母亲就住进了老家的人民医院。
随即开始了一系列的检查,都是为作手术作准备。
在母亲面前,我们都极力回避那个可怕的字眼,只说她胃上方长了个瘤子,是良性的,开刀就好了。母亲是怕开刀的,2004年动过一次手术,那次是切除了胆囊,术后麻醉消失,她痛得死去活来。正是因为有了那次的痛,她总是问我能不能不开刀,靠吃药能不能好起来。此时,我感觉母亲就像一个可怜的孩子,在作着没有结果的征询。我劝她不要怕,这次手术比上次要小,不会太痛的。其实,医生说了,这次是一场大手术,要进胸才能开的,远比上次复杂,创口也要比上次的大。没办法,为了希望,再痛,母亲也要承受了。
在手术前的空隙,我忙里偷闲,溜进了市医院阅览室,翻起了家乡的报纸。突然,副刊上一篇文章吸引了我,天啊,这不是我以前写的么,《母亲忘了带钥匙》,这标题下不明明署着我的名字么。我是2003年离开故乡的,后来也就一直没给家乡的报纸写过稿,那么此文应该是2003年之前写的了。隔了这么多年,文章还没被编辑丢弃,到现在居然还能起死回生,这也许真是一个奇迹了。2003年前,我在老家小城里工作,文章写的是我与母亲之间发生的一件小事,母亲因为年龄大了,出门忘了带钥匙,由此而引起我的一点感想。我认认真真地读了全文,仔细品味着“小的时候需要别人照顾,长大后又照顾别人,老来又离不开自己曾经照顾的人,这就是一个人的一生”、“人啊,就是在照顾与被照顾之中度过平凡而又不乏有深意的一生!一代又一代的人就这样老去,一代又一代的人也就这样成长起来”这样的句子,我不禁眼睛一阵阵发热。想到此次回家的任务,正是此文所写的啊。
一切都很顺利,母亲度过了术后危险期。
然而,事隔一年,病魔卷土重来。2011年3月27日,农历二月二十三日夜,母亲去世,享年65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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