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桑卓玛
南峪骆地坪,藏语称“勒地别”,即龙王村或龙王沟。唯美经典的龙仙爱情绝唱,在这远离大海的群山之间流传了祖祖辈辈。一个风淡云轻的深秋,有幸应朋友之约前往如梦如幻的龙王沟,追寻那沉迷在烟火人间的美丽传说。
枫叶流丹,层林尽染。晚秋,像一个深宫佳丽展现着最后的华丽与浪漫。鹅黄、杏黄、金黄,橘红、殷红、紫红,草绿、翠绿、墨绿,还有深褐色、咖啡色的树叶缤纷绚烂,任凭季节灵巧的手挥洒着油彩。黄栌、槭树、黄连木,一树树胭脂,一重重霞光!真是满山云锦,堪比彩霞。
宁静的骆地坪藏寨,就坐落在群山环抱的小溪旁,纯净而质朴。村外阡陌纵横,上坪的荞麦熟了。趁着天气晴好,人们早早就下地抢收了。荞麦粉红的秸秆握在手心柔软而湿润,镰刀轻轻一钩就是一大把,不像小麦那样生涩难割。农人身后,那一片收割过的麦茬地,闪耀着点点银辉,然而又不是纯粹的银色还有些暗红、有些粉白。一排排荞麦把子列着整齐的队伍,沐浴着秋日里难得一遇的艳阳天!阳光下,万物如此安宁美丽,流年似水,却不留一丝痕迹。
一个藏族老阿妈在庭院里摊晒荞麦,看见我给她拍照,立即羞涩地低下了头。此刻,我想起了外婆。她笑纹如菊,头顶着白雪,永远穿着宽宽的藏装,也是不喜欢照相的。那年春节给她拍照,却看到她对着相机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我逗她:“阿婆,笑一笑,把那颗唯一的牙齿露出来,就漂亮了。”一听到“唯一”,她真笑了,一脸灿烂!每每翻看那张照片的时候,我就会想念天堂里的外婆,也许她在某个幸福快乐的地方早已投胎转世了。
是谁在山墙下栽种了爬山虎?红艳艳的叶片爬得那一面墙壁全是嫣红色,远远望去,像一座古城堡的外墙,令人无限遐思。谁也没有见过,爬山虎是怎样一寸寸往上攀援的。这坚韧无比的植物,凭着一股锲而不舍的韧性,用掌心那些柔弱的触须努力爬呀爬,终于开枝散叶爬满了山墙。传说中的王子和公主,就是凭借这些藤蔓幽会的吗?半个月亮爬上山头,月光下总会演绎一些美好的风花雪月。
经幡猎猎的大门外,两棵银杏树披上了金黄的衣衫,扇形的叶片抖开一树迷幻的梦。我伫立在树下,竟然挪不开脚步,像是被人种下了蛊一样痴痴地仰望着……清风里,那种不舍与依恋令人心碎一地!隔着院墙我幽幽地叹息,自己种在院子里的那棵银杏树,怎么就活不了呢?朋友笑了:“银杏必须一对一对地栽才能活,就像夫妻树那样。”原来,我的树是孤独死的。万物皆有灵性,谁说不是呢?
从曲曲折折的巷子里穿出来,走向村外的山岗。据说,在那里可以看到龙王沟的全貌。山这边,是号称“不二桂林”的秀美峰群；山那边,是雄奇巍峨的真堆梁。而这个山岗,就像是一个分水岭,把灵秀和雄险分开了。每个人的心里,都有这样一个开满鲜花的山岗吧!山风拂过脸庞,像掠过一朵百合洁白的想象,有爱情的味道漫漫飘散,伸出双手却什么也触摸不到。真想大声吼一嗓子:“东山上的那个点灯哟西山上的那个明,一马马那个平川呀瞭不见个人。”可恨自己竟没把王二妮的《圪梁梁》学会!
仰首南望,龙王沟高大巍峨的群峰已顶上了洁白的初雪,像一群白发老者静静地俯视着大地。相传,英俊帅气的少龙王星仁托纳爱上了天上的仙女,并与仙女结婚生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他们的爱情遭到了上天最为严厉的惩罚,但他们并没有俯首屈服,而是选择了生死相随。星仁托纳与妻儿、还有众随从都变成了扎给儿、角立板、扎拉西等群峰,它们带着南国温婉柔和的清韵,眉宇间透露出王者独有的尊贵气质。群峰连绵,一直延伸到白龙江南岸的旧寨子,因此这些群峰构成的山谷称作龙王沟,也许就是为了纪念那段千古绝恋吧。
上沟中,最美不过红水沟。听说那里有一条红色的小溪水,在某个神秘而幽深的洞穴里滴答蓄满,然后缓缓溢出流淌,煞是神奇。怀着孩子般强烈的好奇心,午饭后我们走进了红水沟。山谷里,鸟儿的歌声依然清越如风,在灌木丛和云杉林间悠然回响。落叶松摇晃着金色的针叶,与一群白桦树开心地交谈着,谈笑间绵柔的黄叶坠落了一地!
“你见过佛的眼泪吗?”次让告诉我这里就有。危崖上,那两眼孔洞望得穿天空的颜色,显得奇特而美妙。凝神而望,确实像两滴正在坠落的清泪!佛祖在涅槃之前,因听到魔王波旬恶毒的预言而流下了眼泪。可我却宁愿相信,危崖上那两滴眼泪不是佛祖流下的,而是龙王星仁托纳汹涌的思念!
亲爱的,如果亲吻
可以唤醒前世的爱
那么,伫立成山的爱人就会醒来
与你重逢,喜极而泣
亲爱的,如果眼泪
可以洗清红尘迷离
那么,死而复生的爱人将会颤栗
与你相守,永不分离
我和朋友聊起了缘分、命运和生死轮回,一直不肯相信冥冥之中会有一种看不见的力量在指引着你我,今天却愿意相信这一切。“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人心易变,最怕那份初见的美丽,会渐渐消散在红尘中杳无踪影。所以,我们宁可选择长久地别离,也不愿选择长相厮守。今天,我们仰望着龙仙爱情,仰望着那份生生世世也要在一起的执著,流下了自己的眼泪。你在心里幽幽自问,究竟有没有生死轮回?究竟有没有生生世世的爱人?忘川水茫茫,你会在奈何桥上喝下用自己的泪水熬制的孟婆汤吗?喝下此汤,你就会忘记今生的一切；而不喝,就不会有来世。就算立于三生石前,将轮回看清那又能怎样?现世的无奈还会像迷雾一样缠绕着你我。我相信了朋友的话,相信万事皆有定数,只求岁月宁静安稳。
暮色,像一片紫红的霞光,笼罩了四野。一个老人,赶着他的羊群缓缓向村庄蠕动,我知道自己也该返回了。美丽骆地坪,寂静如初。下一个春暖花开,我想,我还会再来的。
2013.11.19于舟曲坪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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