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秋以来,心绪特别不宁。又回到以前那种跟自己过不去的年代,老跟自己算帐,我是看了多少心理学书籍才走出那种思绪困扰的阴影,这段时间,又回到了以前?——盘点生活,盘点自己,人生其实就是一本糊涂帐,那里经得起细算精查呢?这样,往往让自己丧失自信,往往让自己痛苦不堪。
十一长假临近,同事朋友们商量着要出去旅游,有的去北京,有的去云南,有的去海南,约我同去,可我就是没有兴致出去玩。我要去也并不是那些人山人海车水马龙的大城市,而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或者是人迹罕至的茫茫沙漠,或者是莽莽苍苍的大森林,或者是水天相接的壮阔大海,可单独去这些地方,他们又没有兴趣,也就只好作罢。可是我在心里,却慢慢回忆与它们有关的记忆,海南亚龙湾、天涯海角看到的大海,甘青川交接处看到的草原,家乡阿角一带看到的丛林松海……倒是这些地方,却能够给我带来深刻的记忆与更多的神往。我真希望在海边或是在沙漠,在草原或是林海静静地让我一个人坐上三天三夜,那样,我就可以想我所想,思我所思,一切的时间空间都是我一个人的,我想怎样就怎样,想喊就喊个歇斯底里,想哭就哭个惊涛骇浪,想笑就笑个惊天动地……那样多好!好久都没有那样的自由与疯狂了,我每天都要活得小心谨慎,活得方正周圆。累死人了!家里——单位地十年如一日的来回行走,没有人知道这段距离间的荒凉……
人,原本其实都想放纵自己,只是没有那样的地儿罢了。那么,我应该去哪里呢?想想,父母公婆健在,那就回老家看他们去罢。
中秋,在家里和他们呆了一天,到了晚上时,阿妈已经祭拜过月亮了,古目九他们说要去可西纳度假村,那是在家乡的深沟里一片开阔地上,夹在东西两山之间,面临博峪河,背靠可西那大山,是一方风水宝地。他们去,我也去；我去了,他也跟随着,而两个孩子更愿意围在老人的身边,就没领他俩。去可西纳山里度中秋之夜,正好应合的我的某种心境。驱车二十分钟便到了,月亮还在东面山的背后,还没全部升起,地上半明半暗地。门口的狗已经睡着了,我们经过时它也没上一声,月亮慢慢地从东边的山上升起来了,地上也慢慢地明亮起来了。度假村有几爿房子,在空旷的草地上,那些房子显得稀落零散,给人小而远的童话般的感觉。靠博峪河水发的电,虽多但不能贮存,所以,我们就打开所有的灯,古目九打开点歌机,点上音乐,大家都坐在他们烧的热炕上一边听音乐,一边喝酒吃肉,“饮酒话桑麻”那种感觉还真亲切!后来很迟了,他们都已经微醉了,再后来,他们深醉了。我们就关灯睡下了。他开始打呼噜了,高一声低一声,本无睡意的我,索性就披衣出屋,暖廊里明亮如白昼,挂在暖廊里的鸟笼里的鸟儿,误以为是白天了,字正腔圆地叫着,那声音悦耳动听,古目九说这鸟儿晚上从来不叫,今晚是怎么了,高兴地叫个不停?该是月亮太亮了吧!还别说,那山里的月亮,真叫亮呢!白色的藤椅间的圆桌上,放着一张《旅游报》,我拿过来,真能看见那上面的字呢,有一篇文章是《唐诗宋词里的春天》,看着那些字眼,我倒是想到了《唐诗宋词里的秋月》——浪漫的李白在《子夜吴歌》一诗里说:“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秋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何日平胡虏,良人罢远征”。而在《峨眉山月歌》一诗中他说:“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夜发清溪向三峡,思君不见下渝州。”现实的杜甫在《月夜》诗里说:“今夜鄜州月,闺中只独看。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何时倚虚幌,双照泪痕干!”而在《客夜》一诗中他说:“客睡何曾著,秋天不肯明!入帘残月影,高枕远江声。计拙无衣食,途穷仗友生。老妻书数纸,应悉未归情”。宋代词家苏轼在《水调歌头》中写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唉,一轮相同的秋月,记载下了朝朝代代诗家词家他们多少不同的心绪。千年之后,一个女子敬仰而虔诚地吟诵它们,品尝满盛于他们人生之杯里的秋月,倍觉时光厚重绵长……时光里沉淀着那些带不走的永恒之光片,无论沉积多少年,依然闪动光芒浮动暗香。秋月,一直是唐诗宋词中的一个抒情、记事的载体,是一幅经典意象,悬挂在你的天空悬挂在我的心里。等待着我们浪漫的想象、诗意的表达。就像今晚,他们在酒里睡着了,唯有我醒着,陪伴着可西纳东西两边的巍巍高山、高山之上的明亮山月,还有屋廊小小鸟笼里寂寞的鸟儿……
今晚,我们是一样的。
今晚,我是一轮孤独的明月；
今晚,我是一只寂寞的鸟儿；
今晚,鸟儿如我,月光如我。
人生,有多少岁月如今?今天过去了,就永远不会再来。明天来到了,就永无再来之日。正因如此,无情岁月更显空蒙,有情人生越发珍贵。张若虚《春江花月夜》一诗里有“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的珠玑之句,它超越时空,也表达着千年之后一个女子的望月心情。是啊,相似的是今晚的山月!那么,不同的便是我们的人生。人生,此一时与彼一刻都会不一样。在无数的不同里转移着人生的风景与情景,有时,伤痛地经历着；有时,幸福地体验着。无论伤痛还是幸福,都是命运之神给我们的真情馈赠,就让我们含笑接纳吧!
山里,夜深了更凉。我这便回屋上炕关灯睡下。这个时候,可西纳山月刚好从南窗外流泻而下,清亮明丽,照着我的脸也亮着我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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