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桑卓玛
山雨潜伏在浓雾里,于幽暗的窗外滴答了一夜。
晨起雨停,空气中流淌着湿润的凉气,炊烟漫漫飘荡在村庄上空,间或有饭菜的香味儿扑鼻而来,尘世幸福的一天就此开始。
雾散了,阳光将万缕金线洒向村边那一湾溪水。溪流拐弯的地方却是一潭碧波,风吹水面波光粼粼。那天夜里,数不清的青蛙聚集在这里,水藻间传递着爱的讯息.潭水清澈依旧,翡翠色的水下游离着一串串蛙卵,像过塑的念珠在水底轻轻招摇。溪风里,又一个春天拉开了紫纱的帷幕。
“农月无闲人,倾家事南亩。”人勤春早,靖边村南的山坡上,层层梯田里布满了春播的人们。一行行雪白的地膜下覆盖着新品种的玉米和洋芋种子,远远望去蔚为壮观。麦苗在清风里抖动着双臂,明亮的眸子里闪动着喜悦和甜蜜。我蹲下身去,指尖碰触叶片的那一霎,才发现麦苗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直往上蹿呢!油菜花开出了一个金黄绚丽的天堂,蜂蝶成群,随风翩跹。昨晚那场山雨,又催开了多少爱与期待?
桃花灼灼,碧草茸茸。雨后的花瓣红晕湿透,楚楚动人。花香醉人,百花舞动的裙裾下,谁将斜倚青枝酣然入睡?花瓣零落,红雨纷纷挥洒出一园绚烂!落花点点,卧在青翠的草丛中,宛如繁星坠入大海,一湾浅笑,万千风情。花瓣儿静静地梳理着心情,将一腔心事,寄明月于千里之外。
午后,阳光明媚,总喜欢独自走进曲折悠长的小巷。坪关柴场咀的老人们带着孙子,在杏树下唠家常。那是怎样的一棵树啊?枝头缀满繁花,浓荫匝地。风从远远的溪边吹进了村子,将一些蝴蝶也带到了这里,霓裳舞动,色彩缤纷。青石板上泛起点点金光,有一种岁月的静美与安详栖息在那里,不声,不响。花香四溢,孩子们在树下欢快地奔跑,老人眯起双眼背靠石墙,静静享受着温软的时光,不悲,不喜。
清明时节,正好雨停。上坟的人们涌向村外的山坡,将一些黄色或者白色的纸条,悬挂在坟头的树丛中,叫做“给先人换单衫”。坟地从来也不寂寞,清脆的鸟鸣中,苦李儿树一丛丛地生长在坟头,白色的碎花密密地爬满枝头,一副粉嘟嘟、憨疼疼的样子。
想起芸芸,去看看她吧!转眼,她走了已经两年了。晴朗的天空下,春意浓得好似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大海。阳光纯净,就这么暖暖地洒下来,仿佛能数得清一颗颗跳动的光粒。翠峰古寺头顶着洁白的积雪,像终年屹立在天地间的背景,给人巨大的怀抱任凭依靠。芸芸的墓地,就在翠峰山麓的半山坡上。对着墓碑上的名字,真想说:“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蝶舞清风,暖玉生烟。墓前,一片金黄的油菜花湮没了所有的哀伤与痛苦!黄泉路,忘川河,奈何桥,这一番轮回你去了哪里?彼岸繁花,隔着前世与今生,风用谁的指尖弹去满帘落花?喧嚣过后,终归沉寂,痴情葬花只为那一句不变的诺言。而如今,半世薄凉让你看清了——原来,诺言消融得比春雪还快!可惜芸芸,玉殒香消。繁花满目,却再也没有人陪你同看春色。又或者,你去了一个遥远的地方,那里也是莺歌燕语春暖花开,你已化身成蝶诠释了永恒。
夕阳西下,橘黄的余晖勾勒出山的雄浑与伟岸,又一个黄昏蒙上了面纱。麦田里,风儿仿佛已经睡去,就连那些嫩绿的麦苗也好似睡着了。一只瓢虫静静地附在草尖儿上,一动不动,四下里静极了。明澈清浅的溪水,穿过乱石交错的涧底,涌入深深的潭中,几尾单纯的小鱼悠悠地吐着水泡,无忧无虑。石枣花,洇红了寂寂的水岸。春天,藏在三月的深处,真想枕着一个繁华的梦,千年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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