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帮母亲脱下衣服,扶她到浴缸里。 八十岁了,面对我,她还有些羞涩。 她坐进去—看来水温正好—舒服地闭上了双眼。 (当年我在她的子宫里,是不是也是这样?) 她坐进水里,只露出上半身。我则轻轻地 撩起水到她肩上。水,沿着她肩头 松软的皮肤流下来, 经过一些曲折的路程, 流到她的乳房。就是这一双乳房, 养大了我,我姐姐、妹妹,和她 另外的三个儿子。而现在它低低地垂着, 有着说不出的宁静,和谦虚。 闪电经过天空的时候,没有感动过我,我读这首诗的时候,眼睛却湿了。母亲无力,连洗澡也不能。而以前,母亲是可以把整个世界扛在肩上、把所有生活的负荷抱在怀里的人。现在,在儿子的眼里,她是一朵棉花,轻得不能自已,她在尘世之风中,像苍老的波浪一样摇晃,有些安静,有些无奈,有些苍凉。女诗人米斯特拉尔曾写过母亲的那种幸福而伟大的守护: “我小心翼翼地拨动鹌鹑安巢的草丛。我轻手轻脚地走在田野上。我相信树木也有熟睡的孩子,所以低着头在守护他们。”母亲以她母性的力量,守护孩子成长,而现在,我们所能守护的仅是母亲片刻的由洗澡带来的“羞涩”与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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