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堪算乐盲,但这并不妨碍被旋律打动。即使最粗俗的口水歌,也在它喧嚣尘上的当儿冲击过我钝化的听觉神经。《心太软》曲前一小段过门,幽暗的乐符浅浅腾升,如心窟隆里涌出串串连连的沼气泡,煮沸了任贤齐专情而疲倦的唱白:“我总是心太软,心太软……。”我总唱这两句。在穿越大街小巷经过发廊与店铺时,每一架低音炮喇叭都在宣泄都市人群流淌的孱弱。小齐的另一首《依靠》:“我让你依靠,让你靠。”赤裸裸的邀爱,万千传诵。返回头看歌词,竟不明白为什么感动了,相隔愈久愈觉得可笑。它已经不红了,情绪亦有时尚之分。
词作得好的,当推《渴望》主题曲、《三国演义》片尾曲,“暗淡了刀光剑影……”如今也不见人唱,经典的词。它们算不算作流行歌曲?但凡风行过的,应该都算吧。其定义本是个圈套:并非因它是流行歌曲,才会被流行；而是因为它获以流行,才成为流行歌曲。冤的是,流行歌曲的口碑总不太好。尽管它们旖旎地开放,以精致以优雅以哀伤的明媚以另类的张扬诱人以蛊惑共鸣于思绪,在千姿百态光影声色中呈现出目不暇接的新鲜妖冶,与我们的青春梦寐紧密缠绕,纠葛到窒息。买回MP3试听的一个烟雨黄昏,钻进钮扣耳麦的音乐世界,蔡健雅的《呼吸》如咒语般地领我滑向黑夜。夜在前行,而我却被一曲歌阻隔了。重复键,回到上一首。
有时我遇见一个人,相逢一笑的瞬间也期翼恒留心间。日子在继续,情感却为之驻足。林忆莲唱:恋爱中的女人曾美。一定是羞怯令我双颊绯红,眉目怅恍徒添小女儿姿态。女人是天生的歌者,拼却全力唱拔了高峰,云环雾绕终散尽,百转千徊欲将余音缭绕。于一片自在娇莺恰恰啼中是谁的淡定将我“轻轻地轻轻地轻轻地轻轻地包围。”
你我相逢于灯红酒绿的浮华夜幕,一切符合《夜太黑》的咏叹:“霓虹里人影如鬼魅,城市隐约有种堕落的美。”虚荣是美。如我淡蓝的眉影,钉珠雪纺吊带及踝裙。如你引经据典,左右逢源的言笑晏晏。然而拥舞时你熄了烟烧,指尖颤栗几乎划破我的肌肤。我亦笨拙地回了你几脚。倾慕初显端倪,不合时宜。
你我有个约定,在念青唐古拉,七千米的海拔下,名曰纳木错的高原湖泊。
在驶进青藏高原的货车上,背倚车头,路途在青骨髓绿间无限延长,白云如雪般地从脑后一古脑滚向远方。天苍苍,野茫茫,天地间唯存一曲《冲动的惩罚》。“如果那天你不知道我喝了多少杯,你就不知道你有多美”,是一首写女人的歌,却使我想起了你。你若不知你的魅,就不会知道我多沉醉。
对于我来说,西域之行是属于刀郎的。神秘刀郎,因其神龙见尾不见首,歌者的面容便幻化为吧台中的另一个人。仿若这歌声是当夜你手持话筒,乘醉乘兴歌咏而出,气吁之间还残留着喘息温存,清晰在耳。西北汉子粗犷的风格,与你一介江南儒生温文尔雅的人文气质,原本是不搭界的。但在这曲歌与词的旋律中却结合得微乎其妙。或许,我笃定了你,在谦谦君子的礼仪风范下,拥有广袤博大的精神世界。倘我是一柄幽兰,也愿待放于虚怀若谷。倘我已败若荒野,杂茎丛生,亦涌荡着狼奔豕突的激情,仰慕你天天天蓝。
西域是刀郎的家乡。整块鸡屁股均在循环播放:“在你的内心里,是怎样对待感情,直到现在你都没有对我提起。”在拉萨淘臧银,一位小伙仰天长啸:“你来得那么快来得那么直接。”他梗着脖子一副渴望被天外邱比特来箭射中胸膛的血脉贲张。相形而言,音箱里传出的原唱香浓醇厚似酥油茶,我拣了一串琉璃挂坠,不舍离去。
喜欢的歌,可以百听不厌似的。《割爱》、《水姻缘》、《永远有多远》……,这些歌,均垄断了我的某一个时间段。甚至于想:我将永远听下去。到底,又出了新歌,一样有独领风骚的。在品味新曲的同时,不自觉间旧歌已淡去。
不敢再轻言:我最喜欢某一首歌。“最”是一种多么强烈的情感倾向,具有排他性。而人的本性却是博爱而喜新厌旧的。老歌被人翻拣出来,怕也不是什么幸事,多做凭吊之用。除非张国荣跳楼了,《风继续吹》才会再度悠扬。多年前MTV里,英俊少年款款情深,浑厚的嗓音穿越时空遂道,增添了潮湿,蓄满了荣迷的泪。
年少时总以为,会遇见某一个最重要的人。A最喜欢我,B我最喜欢。我将选择谁?这是时尚杂志乐意刊登的少女情商题,挺无聊的吧。生命的旅程难免会路过一些人,陪着走深深浅浅远远近近的一段,谁说得清谁对谁意短情深?我曾因你流连,但你如逝去的歌,即使某天不期而遇,也只是惆怅地一凝眉:哦,那是我喜欢过的歌。哦,那是我曾念想过的人。
久居兰室不闻其香,镜中月尤使人迷恋牵挂。再钟意的歌一天八小时高分贝下来,也会倦怠求个耳根清静。无声,天地旷远。下过一场雨,树梢挂出晓晴初虹。踩着单车在氧气里兜转,路途上凹地积水四处波光潋滟,车轮轧过去,青春的倒影这一刻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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