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父母 电视连续剧里,男人刚回到家,会给孩子们撒一把糖果,说:玩去吧!只把他和他的女人留在屋里。 也许这些都是杜撰。我们的父亲回到家里,母亲会泡上一杯浓茶,亲手端给父亲。我们姊妹们,会围绕在父母身边,看着他们有一句没一句聊天的样子。 晚饭后,我们还会侧耳倾听父亲讲那遥远县城里的故事。直到村庄里的煤油灯一一熄灭,直到月亮不再朗照我们的院子。 甚至在睡梦中,也能听到父母在隔壁低声交谈,说起我们,说起和我们有关的荒唐的往事。 第二天一大早,母亲清扫着院落,父亲在隔壁大声咳嗽。我们明白父亲咳嗽的意思,都起了床,挑水的去挑水,割草的去割草,上学的去上学,放牛的,看了看天,取来了雨衣。 中午回来就会发现,家里多出几个客人。父亲陪着客人聊天,母亲在灶房里做饭,被烟火熏得流出了眼泪。 晚上,我们给牛添了草,把猪轰进圈里,鸡也上了架,客人们这才准备回去。因为喝了酒,他们的话就格外的多,拉拉扯扯啰啰嗦嗦的。只到我们进入梦乡,山村的夜晚才盖上薄薄的被子。 等我们醒过来,父亲早就走了。母亲一个人清扫着院落,我们像往常一样,走出家门各干其事。 就这样,时光唰的一声就流逝了。父亲回到家里,陪着母亲,再也没有离开。这两个五十多岁的老人,终于开始了吵吵闹闹的日子。 隔一段时间,我们也会像父亲当年那样,回到老家看望亲人。我们带着自己的儿女出现在老人们面前,乡村里的夕阳,也会像当年那样,温暖地照着老屋的院子。 某个舅爷 上世纪七十年代,对生活在乡村的我来说,舅爷就是一个温暖的字眼。 但还是有一个舅爷,给我们兄妹们带来了恐惧和惊慌。 他和我爷爷盘腿坐在炕上,喝酒。他大声划拳,大口喝酒,大声地责骂我爷爷。 我父亲从县城返回,刚一踏进房子,这个舅爷就灌了父亲三杯酒,弄得父亲面红耳赤的,像做了亏心事。 这个舅爷长得比父亲还年轻,在我爷爷上厕所的间隙,他拉住父亲称兄道弟。父亲只好举杯道歉,一个劲地自饮,仿佛辈分是个很可怕的东西,不能侵犯,也不能被侵犯。侵犯了,或者被侵犯了,就只能自己惩罚自己。 我们兄妹们躲在窗户外,静听着房内的一举一动。我忍不住好奇心,往屋里偷看。这个举动,被这个舅爷发现了,像变戏法那样,他从腰里抽出一把刀子,有力地插到炕桌上。 父亲吃了一惊,上完厕所回来的爷爷也吃了一惊。伏在窗外的我们一哄而散,在惊慌中躲进房后的山林。 这个舅爷上到房顶,用目光搜索着我们,用语言搜索着我们。我们屏住呼吸,藏在树后。相隔了二三百米,我的妹妹还是由于惊慌而大哭起来。 这哭声,击退了这个舅爷,他终于踩着梯子,一层一层下去了,再也没有出现。 二十年后,爷爷早就离开了人世。我们只好问父亲:这个舅爷是谁?父亲想不起来,他说,在七十年代,你们的舅爷有好多个,我不知道你们问的是谁。 我们只好把这个舅爷在记忆里封锁起来,以便我们当着孩子的面喝酒之时,不让他轻易地跑出来,把我们的孩子驱进山林,不让他给我们的孩子留下一段抹不去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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