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收割上场的时候,野葱花开了。 黄黄的野葱花,星星点点洒满遍野,风一吹,不住的点头微笑,屡屡花香飘向很远很远。 割罢麦子,山里的女人带着孩子,挎上篮子,上山掐葱花。扎成小把,家家挂在檐前晒干,收藏自家备用或者送人,也有拿到集市上出售的。 晒干的野葱花便是做浆水面的上好佐料,胜过香菜、韭菜千百倍。在酷热难当的伏天,端起一碗用野葱花炝锅的浆水面,飘香四溢。黄黄的野葱花在纯净上等的菜籽油中炝煎,由嫩黄变成脆香,漂在浆水中,脆嫩嫩、油浸浸,在香喷喷葱花的诱惑下,真让人舍不得放碗,吃了一碗还想再吃一碗。 每当这个时候,我的思绪又飞到了那遥远的地方,我便想起我的姑姑——一位疯姑姑。我似乎又看到了我那可怜的疯姑姑的身影。山风吹起的时候,野葱花摇曳着,葱花丛中有一个衣衫褴褛,头发花白的女人,弓着腰,左手提着一个山柳编的篮子,右手不住的摘采野葱花,核桃般的脸庞,干瘪的嘴唇不时地发出“嘿嘿,嘿嘿,葱花,嘿嘿”。小时候因药害而导致失聪的姑姑,远嫁在山里,生有一双儿女,日子过得很苦,全凭姑父一个人出苦力维持着清苦的生活。在那困难的的日子里,夏忙结束后,姑姑背着背篓,拄着木棍一路步行(上学后我才明白,其实就是乞丐)来到我家,背篓中尽是各样的干馍馍,和半袋子黑白相杂的面粉,当然也少不了给我们拿着数十把自己摘采的野葱花。从这时起,姑姑的形象就牢牢的印入我的脑海。 土地承包到户后姑姑家的光景有了好转,儿子娶上了媳妇,又盖了新房。姑姑每年总少不了来我家几次,夏天来时,少不了捎带几把野葱花,所不同的是她再不沿路乞讨。乡村公路通了以后,时时搭乘村里农用便车来我家。 又一个夏天来临,我走在集市上,看到两旁整袋子出售的野葱花,我不由想起我的疯姑姑。她已在十年前去世,姑姑的两个孙子也都二十多岁了,在山西打了几年工,去年又翻修了房子,建起了小二楼。但我时时记起姑姑,和来我家的情形。尤其在那清苦的日子中,善良的母亲拿出自己并不宽裕口粮,米呀面呀以及洋芋,接济姑姑家,自己紧紧巴巴地过日子。慈母的仁爱,成为我一生中取之不尽财富,指导着我大步前行。 烙麦蝉 在我们乡下,把知了不叫知了,叫麦蝉。麦子成熟的时候,麦蝉就多了起来,在一望无际的麦田中,与蝈蝈此起彼伏的合奏着天籁之音,蝉声清脆、嘹亮、悦耳。 记得小时候,那时家里穷,家家户户熬到麦子成熟,抓紧收割上麦场后,首先用连枷搭一个小麦垛,用簸箕扬出麦粒,晒上两三天,就背到磨房去磨新麦面,弥漫着香味的面粉背回家时,第一件事情就是母亲发面“烙麦蝉”,其实就是烙饼子,在我的记忆中,这个时候我我们姐妹们非常高兴,姊妹三个在锅台边围着母亲,眼巴巴地看着母亲烙麦蝉,动作麻利的母亲揉好面,擀开来,用菜刀横切竖划,再用手一卷,有头有身有脚的麦蝉放入锅中,为了烙得均匀,脆香,过一会儿再用小铲翻过来,片刻钟便熟了。这个时候,我们还不能吃,听话的姐姐用盘子盛着,按照母亲的吩咐,在院子中央放个小炕桌,再把烙好的麦蝉放在上面,母亲说,咱老百姓靠天吃饭先要让大天爷品尝,我们三个耐心的等着,心急的妹妹嚷着要吃,母亲笑着说,可以吃了,于是,我们三个就狼吞虎咽地吃着麦蝉,那个香味,至今想起来还在流口水,母亲则笑笑咪咪地看着我们吃。后来我慢慢明白,母亲敬献烙的麦蝉,是在那个特定的条件下,反映了母亲和千千万万个农民向往富裕和过上好日子的美好愿望。 直到我慢慢长大,上学后,才知道真正的麦蝉和母亲烙的麦蝉样子,相差甚远,可小时的那种记忆,至今回想起来,让我怦然心动。我也真正理解了母亲的心愿和人们的心理:麦蝉越叫得响亮,代表当年的麦子长势越好,年馑大丰收,人们为了让麦蝉高声鸣唱,鉴于太阳不够火热,就把它在锅里烙,于是便慢慢地留下烙麦蝉。 其实,麦蝉的寿命很短,在十多天的生命中,他不计得失,用精美的羽翅和嘹亮的歌喉,将生命中最美的一面留给人们,便悄然而去。转眼三个伏天过去了,秋风吹起,秋雨来临时,麦蝉声低哑了,随之也就听不见了。 又一个麦收时节过去了,麦子打碾完毕,晒干入库,生活富裕的人们再也不急着磨新麦面救急。于是我又想起了烙麦蝉,母亲笑着说:面柜中的面粉足够吃到冬天了,吃完了再磨新麦面,到那时再烙麦蝉。过几天后,忙完夏收的我又出门了,开始了四处打工。 有一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母亲笑眯眯地说:吃麦蝉了。我朝母亲跑去时,惊醒了。哦,原来是一个梦。 难以泯没的乡情 几年前,我在兰州打工,偶然遇到一位老人,他年过古稀,言谈中知其家资颇丰,祖籍在异地,膝下儿孙满堂,家庭和睦,家人孝顺,唯思乡之情时时缠绕,少小离家,到如今老家再无亲人,可总盼望能回归故里,言毕,潸然泪下,半年后,老人仙逝。于是我写下了这段文字,纪念老人。 朋友,如果你是一位客居城市的异地人,你是否有这种感受:当你取得一定成就时;当你生活美满幸福时;当你在生活中历经欢乐和遇到痛苦时;在你生命将近尾声时,你是否会油然生起一缕缕思乡的情怀。那将是任何一个城市的繁华、富庶和美丽所不能替代的生你育你的故乡、是朝思暮想的乡情。 此刻,你多么想回到故乡,去山上、去田野、去记忆中的每一条小路,看一看,走一走;一棵树,一根草,甚至一块土疙瘩,无不唤起欢娱的童年岁月,那一件件的孩提往事,会重现在你的眼前,让你沉浸在美好的回忆当中;还有那儿时的小伙伴,一同背着手听老师讲课、唱歌;一同夏天上山找蝈蝈、下河捉青蛙;一起冬天去溜冰、打雪仗……可如今,儿歌依旧在耳畔回响,鸟儿仍然在树枝鸣唱,山上的野花正在迎风怒放,可不知童年的朋友,你们在哪儿啊!在哪儿! 什么时候,我们能再一次相聚,回味昨天的故事,畅谈今天的生活,一起回想无忧无虑、清纯幼稚的少儿时代。啊,时间是这么的快,怪不得古人云:最速者时也。一晃即逝,再也没有第二次机会上学、玩耍,享受那份天真无邪的快乐,只好用回忆来慰藉客居异地他乡的游子之心。 啊,朋友,得到的我们已经拥有,失去的不会再来。人的一生,是探索、回忆和理想交织的总汇,希望你不要错过美好的时机,抓住机遇,实现你多年的愿望,倘若可能的话,在有生之年去一次你牵挂已久的故乡,重温那份回忆。人的一生其实很短暂,过去的就叫他过去,能够得到的幸福和欢乐,哪怕仅是一点点,也要争取。
□毛韶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