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秀宏
美文女作家张丽钧讲过一个故事:张家港市的GD君为答谢她的一次寄书,隆重发来一个大邮包,打开看时,却是一箱香樟木衣架,还有一个香樟树根做的熏香笼子。箱子角落里还有一枚香橼。美妙的木香和果香气味,征服了张丽钧的嗅觉。GD君留言说,香橼的气味能持续数月,请供养在电脑旁。呵呵,正中下怀。 后来,张丽钧去张家港,送GD君以下文字:火焰给你一分暖,刀剑给你一分寒;大地给你一分真,云朵给你一分幻;现实给你一分硬,古典给你一分软;童真给你一分甜,俗世给你一分酸;宋玉给你一分才,宝玉给你一分顽。你有十分的不同,我领气味无限的香醇。 看来气味相投,真的很奇妙。文人笔下的气味,的确能穿透时空,把人生的一种种暗香,幽幽地传达。令文人感到满足的气味很多,比如将美妙植物或果实放在房内,然后让这些清香徐徐吐露“心声”,估计哪一位作家和诗人都会被迷倒。 文人对气味的敏感,不仅是一种趣味欣赏,而且更是怀旧情绪和个人情思的再版。因为,气味能神奇地还原一种永不褪色的情感,好像气味是有魂魄似的。狄更斯说,只要有香浆糊的气味,就会带他回到早年生活:父亲破产,他每天到工厂给瓶子贴标签,然后装上浆糊。杜审言《代张侍御伤美人》云:“应怜脂粉气,留著舞衣中。”我想,已逝美人舞衣上的气味,实际上就是美人的气味。青年女作家黎戈也讲过:世界上最温暖的香味,是孩童的乳香。女儿小时候穿的罩衣,洗过很多次。但奇怪的是,这种体味,就是清淡而执着地徘徊不去。 美国作家、哲学家梭罗,在田野间的月光下漫步,当时玉蜀黍的长穗须特有干燥的气味,与山桃、浆果气味氤氲融合,“像小蛋糕”一般,使梭罗的心情非常兴奋。梭罗,曾独自一人在瓦尔登湖畔住了两年,最懂大自然的鼻息。惟其如此,他才能嗅出植物灵性的美妙。 英国剧作家莎士比亚,对紫罗兰花朵的气味钟情至极,他幽默地说:“甜蜜的穷贼,若不是受由我而来的呼吸,你又能从哪里偷来这份甜蜜?”这种“反客为主”的诘问,正是由于其内心对紫罗兰的喜爱。你听,紫罗兰像他调皮的孩子哩! 德国作家帕特里克·聚斯金德的小说《香水》,是世界上第一部以气味为主人公的伟大作品。自1985年出版以来,一直在畅销书榜上。只有《挪威的森林》能与它相提并论。聚斯金德的成功,就是因为他把美妙的香味与侦探、消闲融为一体。人的感官当中,嗅觉非常灵敏,却少有人开发。有人幽默地说,这本书需要人用鼻子来“读”,当然还要闭上眼睛回品每种“气味”。 很多人读过法国作家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他的气味描写,不但超凡脱俗,而且达到化腐朽为神奇的高度。在该书第一部《在斯旺家那边》中,普鲁斯特写道:我会在祈祷桌与刻花天鹅绒座椅之间,来回徘徊。这两者总罩着多褶的罩布,而炬火像烤炉一样烤着它们,发出令人垂涎的香气。室内的空气,因此浓重地凝结,早晨露湿而晴朗的清新已“升起”。炬火不断向祈祷桌和天鹅绒座椅喷气,磨砺它们,使它们发出看不见却闻得到的“乡村蛋糕”味道。———呵呵,惟有心灵的智者,才会写出此番“味从我出,味我合一”的高妙境界。 天底下的文人,都有一双灵嗅的鼻子,真正的试炼在于他们对气味的奇妙感悟。如果他们写出了心灵的香味,一定是潜入了气味的丝蕊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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