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许多遍,却从没有停下脚步去用手触及你冰冷的肌肤。有时是水天一线,凉凉的风吹起波浪,向远方荡漾开去,有时变成一弯瘦月,落在草滩的深处,高傲而孤独,还有那么一次,丰盈的容光褪尽,似垂危的病人,露出满身疮痍……我不忍回顾,以为,那杂草和泥泽不定什么时候,会一步步吞噬尕海湖。
2007年9月初,我又路过了尕海湖。
尕海湖,又成为名副其实的尕海湖了,3000多米海拔的高原上清澈的湖水与天空连接在一起,朵朵白云游弋湖中,只只水鸟安闲自在地度步,飞起又落下,翅膀点击如镜的湖面。阳光格外的充足和轻盈,满目碎银闪烁,凉风习习。面对一派水色,感到人类绝对是被大自然忽略了的一个多情的加入者。
我想起了儿时邻家的一位老奶奶,黑色的大襟棉衣裤,三寸小脚走起路来利索干练,个儿矮小,头戴黑色棉布无檐老人帽。她用手捋捋鬓边飘动的几根白发,眼光放得很远很远,而后,感慨地说:“尕海的风真大呀!”还下意识地用手压住帽子,仿佛就有一股劲风吹来,将帽子吹掉。她咂巴咂巴嘴又说:“都能把人吹跑了。”她又扯扯衣襟,把它紧紧裹在身上。那时我还小,不到一米伍的她,对我来说已是很高了,我仰头看着她,想象着那风的急剧和强劲。老奶奶眯上眼,脸朝南面喃喃道:“尕海大的很哦,大得很……”我也似乎看到了湖水无边无际,白雾迷朦。我知道老奶奶一家并不是本地人,她是跟随支援藏区建设的儿子从中原大地来的。她跟着儿子辗转甘南牧区好几个地方。
我觉得去过尕海就是一种荣耀,因为它是那样的远,那样的大,它在不少人的口中被频频传诵着。
靠近湖边,岸边浅水处,水草丛丛,小鱼一摆尾,瞬时边难觅踪迹,刚刚出洞直着身子晒太阳的花花兔(一种鼠类,对草场危害很大),也被我们的脚步惊动,转身迅疾缩回洞里。我看见一个易拉罐倒在地上,被脚用力踩得瘪瘪的。
尕海再向南,是一片风雨声,头戴毡礼帽的当地人手捧哈达和青稞酒,在等待贵客,再向南,落了一场雪,覆盖在连绵的山头上。不见牛羊,不见马匹,不见点点帐篷的踪影。
像许许多多的路人一样,我们在尕海湖边留影,想用这种实实在在的方式与她做一次亲近,然而,我们也只能是与她照照相而已,或是离开很久,还在频频回头.我们要回那座不繁华,但对我们来说是有家的温馨的城市了,尕海湖,必经之地,这一次,她露出的是她深藏多时的令人惊异的美丽,我忽然醒悟——她的美丽是千年万年拥有的,人,可以代代去观赏和膜拜,这种不懈的行动实际上是要去赴一个代代相传的约定。
而这是一个多么有意思和多么神圣的约定啊。
□完玛央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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