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到了,风呼呼的刮着,雪花已在天际晃着脑袋,急不可待,跃跃欲下。又到安放块煤炉子的时节,我又想起了小时候冬天的火盆。 那时候,一到冬天,家家户户都把闲着了大半年的火盆,从旮旯里找出来,打扫干净,端放在炕角上,从屋檐下抱一堆劈好的干柴,架在火盆上点燃,上面搭放一个烟熏火燎得看不出模样的茶壶,老人们堂而皇之的坐在正中间,旁边围坐着家人。 冬天的农村,是闲暇的日子,人们闲着无事,喜欢串门子。每每听到挡门推开“吱嘎”的声响,那就是有串门子的人来了,不管长幼,爷爷布满皱纹的脸上顿时绽放着山菊花般的笑容,没等到来人进门,就麻利的溜下炕,热情的的迎上前去,一手相握,一手指着炕的方向,不住地吆喝着:上炕,上炕,烤火喝茶。邻里们也都实在,脱鞋上了炕。一幅和谐美好的乡村场景顿时呈现了:四五个人盘腿坐在炕上,跟前摆着茶盅,酽酽的浓茶冒着热气,半屈着身子探着脑袋,一个接一个轮流着吸水烟,嘬着嘴对准水烟壶的“一根葱”烟筒,噗地一声吹出一粒烟灰,鼻孔里冒出两股烟。不时的脸对着脸,说着,笑着。他们围着火盆而踞,伸出粗大而结满茧子的手掌烤火,不时地翻转着手心手背。一张张饱经沧桑的脸上,流露着知足和感恩,流淌着乡里人毫无遮掩的真实表情。爷爷不时地拨弄着火盆内膛的浮灰,火星一闪一闪的飞起,在屋子里漂浮。股股的热流传遍了乡村汉子的暗红色的脸膛,手热了,心也就渐渐暖和了。 长大后,我的心中冒出一个念头,觉得乡村冬天的火盆,就是一个给予温暖的小太阳,源源不断的将热量无私地传递给人们和乡村,驱赶走多少乡村的贫穷和孤寂。一个小小的火盆,成了庄农人围拢的场所,畅所欲言的基地,有多少朴素而又实诚的习俗,都在火盆烘烤和交流中形成。围着暖暖的火盆,叙说个人的忧郁和苦闷、欢乐和幸福、收成和年馑。在腊月里,随着春节步子的临近,村里的秧歌会首,又约集村民们练唱秧歌曲儿,惹得半庄人挤在屋子里,围着火盆,久唱不息。 我的记忆中,最难忘的是外爷家的那个泥火盆。说起来其实很简单,就是当时用旧露底的瓷脸盆,在里面装上麦衣泥巴,上面再塑泥三个小泥墩,用来搭茶壶,有一处开口,放茶罐,其余地方用泥巴围着,用来收拢火苗,但都矮于三个小泥墩,否则就不能放置柴禾了。铁火盆我见过,在当时较富裕的家中就有,是用铸铁做的,一个村子里也有四五个。至于铜火盆,比较珍贵,我在一个亲戚家见过,样子和铁火盆差不多,做工精致一些,也是三足,一个圆盘,上边火圈是活动的,可取下。那时的农村比较贫困,我喜欢去外爷家,外爷在村里的看护果园,夏秋之际,我去了可以在园子里吃苹果、梨子和核桃。冬天里,果园不需看管了,爷爷回到了家里。早上起来后,我和两个表哥围着爷爷的火盆,等茶壶中的水开了,爷爷又在火盆上搭上小铁锅,倒半壶开水,在里面倒两碗玉米面,铁锅里“泡泡泡”的响着,我们眼巴巴的看着,过了一会儿,爷爷揭开锅盖,用筷子搅拌着,再撒点盐,又滴入几滴壶中的开水,爷爷说,这叫回锅,才能熟得彻底。爷爷不急不忙给我们三个都盛了多半碗,留给他的已剩一点点了。可他笑笑眯眯地说,开始喝茶了,煨上了茶罐,用剩余的半茶壶水喝茶,爷孙吃着香喷喷的“玉米蒸”。 日子过得很快,一晃好多年过去了。现在回想起来,在那一去不复返的清贫岁月里,其实留给我的,有说不完的快乐。徜徉在今天幸福的日子里,我时时记起小时候,记起给予无穷温暖的火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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