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绍华 金秋,骄阳似火。 田野里的麦子黄澄澄、金灿灿,丰收在望。风儿掀起滚滚麦浪,一波一波,饱满的麦穗频频点头,欢声笑语此起彼伏,田野里蛰伏着季节的豆蔓,由树根向树梢蜿蜒爬行,郁郁葱葱中,岁月紧紧缠绕着温薇的时光。外出打工的男人女人们回来了,他们不约而同地操起镰刀收割庄稼,田间垄头排列着农耕文明,麦垛顶着“帽檐儿”,孩童们顽皮的声音驱赶着仓惶的鸟雀。 翠花和她年迈的婆婆在自家的田埂上歇息着,那片一眼望不到头的庄稼地让两个女人感到有几分眩晕。 “哎!吃死的正月,苦死的六月天哟……”婆婆边说边拢了拢鬓间的银发,岁月像是一把锋利的镰刀,无情地收割了这个女人的青春年华。 “娘,您歇着,反正咱家的地不多,咬咬牙就干完了。”说话间,翠花利索地拿起镰刀,优美的身段在麦浪中游弋着;镰刀划出了一道道美丽的圆弧,麦秆在她的双臂间纷纷应声而倒。 黄土高原的川塬峁梁、沟沟壑壑里,秋收的季节翩然来临。翠花和她年近八旬的婆婆以及数不清的庄户人家们延续着千年以来的农耕生活,这里的女人们把幸福当做一片庄稼地:播种,收获;再播种…… 翠花的男人顺平去了遥远的内蒙古草原。据说那儿挣钱容易,工资又高。秋收的季节快到了,顺平多次打电话催问庄稼的长势和割田的日子。翠花告诉顺平:一切都好,你就安心挣钱吧,收割时不用回来,前年咱爹病重住院,花去了一大笔钱,现在还在还账呢。 翠华是一个勤劳善良、朴实能干的女人,家里养了很多只羊,两头奶牛,还有一群从不安分的鸡。 天蒙蒙亮,翠花就从暖烘烘的被窝里爬出来,屋里院外仔细清扫。然后给一岁零三个月的儿子和年迈的婆婆准备早餐,再就是从两头永远也吃不饱的奶牛身上挤出一大桶牛奶,用自行车捎到城里,走街窜巷,挨家挨户地叫卖、送货。 尽管那一大片黄土地最终会耗尽这个女人一生的希望与梦想,这样的日子从早春到暮秋,翠花像是一架从来不知疲倦的纺车,她把少女时代的梦想偷偷地隐藏在心底深处,精心打理着家里的一切。想着自己的童年,在田野里疯了似的玩耍,蝴蝶一样横飞乱窜。又设想着自己的晚年,和现在的婆婆一样和蔼、慈祥,额头上写满人世间的沧桑,抱着孙子悠闲地哼着儿歌。就这样平平淡淡活到老,也算是一种幸福哩;想着想着,翠花的嘴角露出了甜蜜的笑容。这样一个平凡而乐于知足的女人,却从简单朴实的生活当中不经意间领略到了幸福的深刻内涵。 秋收后的田间地头,阳光将要榨干土壤里的水分。 翠花家的田垄上方有一个土坑,半个月前下了一场大雨,那坑里积满了雨水。 翠花尝试着把坑里的雨水引到自家地里,这样做会使土壤松软,明年的庄稼长势更加茂盛。那塘雨水快要澄清了,水面上漂浮着几片落叶和一大截黄蜡烛。 翠花高兴极了,这根蜡烛可以照明好几个晚上,能节约好多电哩。她抑止不住内心的喜悦与激动,用手中的铁锹缓缓接近那枝闪耀着暗黄色光芒的蜡烛,生怕它会沉下去。 翠花用麻利而娇弱的身姿向那个幽深的水塘发出不可抗拒的挑战,黄蜡烛的光芒充满着某种诱惑,翡翠般闪耀着。就在她弯腰的一霎那间,脚下一滑,年青的女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蓦然扎进水潭中…… 人们捞出这个勤劳善良的女人时,她手中还紧握着那根闪着暗黄色光芒的黄蜡烛,脸上残留一丝微笑。阳光毫不吝啬地照耀着这个贤慧的少妇,她用勤劳找到了幸福,却被贪婪夺去了一切。微风依然从容而来,掀动地上的落叶,轻巧飘摇,不知所归。晚秋的田野里散发着泥土的气息,上苍留给人间的芬芳是均衡的,曾经的蝴蝶和蝴蝶的曾经都是一样的美丽…… 一条生命,一截蜡烛,一场意外,如果没有贪婪的脚步,生命或许可以找到超越无常的理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