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西才让
我是条徘徊的河
我的达瓦央宗啊
我把牧场上的你,还给你的父母
把我的父母,还给四季的风雨
我把草原的理想还给草原
把祖先的历史,还给生我养我的土地
用湖泊饮好我的牛
用牛粪净过我的手
然后,我要骑上我的马
去那我一直想去的江湖
那个在远方闪光的土地,在召唤着我
我是条徘徊的河,终要抵达那里,抵达那里
不想过问这世间琐事
我的达瓦央宗啊
在露水未干时,走人
在泥沙沉淀后,现身
像蝙蝠般不畏声响
像清风般穿过密网
你说你不想过纷乱的日子
只和我贴肌挨肉,朝夕相处
你说这人间有太多的羁绊
只渴望我俩能自由行走
你呀你,不想过问这世间琐事
也许正是因你对世事多有烦忧
我离开后的日子
我的达瓦央宗啊
我离开后的日子
你莫忘了那干河里的鱼,那枯枝上的花
那深谷里的,被月光沐照又舍弃的泉
那被河水清洗又被南风扬起的,寂寞的沙
你若嫁给别人
就把长夜里的幽幽的眼神给我
你若出嫁为尼
就把红尘里的暗暗的情愫给我
我的花,要开在眷恋你的高高的树上
我的果,要结在思念你的深深的根上
我苍老的那天
我的达瓦央宗啊
我苍老的那天
或许来不及向你忏悔
我自身就是感叹
坐在甘南街头,安静得像座坟茔
我肯定会忽然想起当年
那时我年纪轻轻,天下就在我心
你端坐我梦里,是河边白鹿
熙熙攘攘人群,像前尘往事
都怪那一张皱巴巴的地图
指引我,到了大浪淘沙的年代
先人们的询问
我的达瓦央宗啊
那预兆往事的经卷在今夜打开
面对大河上的黑夜,突然想起往事
我是只野兽,是你熟悉的野蛮肉体
从深林里窜出,扑进幽暗的水里
脚被水草缠住,发被激流带走
呼吸也被窒息,绝望由此开始
山坡上的血色红桦倒入深渊
记忆中的墨色草场扑面而来
这时候,先人们从水底升起
凝神张口,要询问我们的子嗣
(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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