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
无数年前朱自清老先生为其父写的《背影》:“又看见他那肥胖的、青布棉袍、黑布马褂的背影。”这个背影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里,每次看到父亲佝偻而消瘦的背影和蹒跚的步履我便会情不自禁的将这两个背影重叠在一起挥之不去,无数年后的今天我有种为我的老父亲写篇《背影》的冲动,而且这种想法愈演愈烈,折磨的我彻夜难眠,我虽然没有文学天赋,但每每想起父亲艰难的一生总会泪流满面,只能用这种方式寄托一下我对父亲的哀思!
父亲是东北人,年轻时来大西北插队做了一名护林工,后来经人介绍认识了母亲,年少轻狂的父亲对生活如儿戏,由于结婚后经常和母亲吵架,在我中专毕业参加工作后,父母亲便办理了离婚手续(其实已经是名存实亡的婚姻)。后来父亲也有了新的家庭,又有了孩子,忽然间父亲也像变了个人似得,生活勤勤恳恳,工作任劳任怨,但父亲对我的爱始终如一。父亲一个月几十元的工资,自己生活很清苦,每次去粮站打面粉都是打是杂粮。那时女孩子读书的极少,经常有人劝父亲说,供女孩子读书无疑是白花钱,无论别人怎样劝说,父亲总是不语,依旧供我读书。记得那时的优等粉是很稀少的,父亲平日舍不得吃,但当我假期去看父亲时,父亲便会像孩子般兴奋地拿出优等粉,用从自己微薄的工资里挤出来的钱来买些肉改善生活,做他最拿手的羊肉烩面片和牛肉萝卜馅的饺子,这样海吃几顿的结果会是父亲一家勒紧裤腰带生活半个月。
再到后来父亲退休了,带着家人去了省城生活,那里的消费,不是像父亲这样一辈子在乡下生活的人所能承受和适应的,一个月的退休金,仅仅够十天的开销,为了维持生计省城的亲戚们凑钱帮父亲开了个小卖铺。那年,父亲60岁。
每次去看望父亲,他总是要问我的工作和生活情况,由于父亲的听力和左眼睛视力不好,每当我说话时,父亲都侧着头,眯着眼看我,像是生怕漏掉什么似得用令他不舒服的姿势听着、看着……
父亲知道我爱吃麻辣烫,门口就有好几家小吃店,但父亲每次都要去马路对面的那一家店买,父亲平时是不吃那些东西的,至于那家麻辣烫的味道到底如何他也不知道,许是他只是看着那家店吃的人多便认为好吃；每次上街为了让我坐公交车方便她都将许多硬币塞进我的口袋……这些细琐的往事时时刻刻萦绕在我的脑际无法忘怀。
转眼间十几年过去了,父亲已经是70多岁的老人了,身体也大不如前,各种疾病折磨着父亲单薄的身体,一次次的住院、治疗使父亲的脸上失去了往日的笑容,身体越发消瘦。记得去年我去接父亲,当我走进车站候车厅在人群中努力找寻着父亲和弟弟时,父亲已经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到了我,蹒跚着向我走来,我心头一颤,如潮的人群中视力不好的父亲竟能一眼看见我。也许,这便是对父爱最完美的诠释吧!我赶忙接过了父亲的包和车票他便跟在我身后朝检票口走去,许是我走的太快,许是身体单薄的父亲跟不上我的步伐,总之,在我回头看他的时候,他已经不在我的视野里了,我急忙返回去找,看见父亲满脸焦急,在人群里转来转去的寻找着我,我忽然心口一紧,快步走向他,牵起父亲的手,那一刻我才真正觉得被父亲需要的感觉真好,我是父亲唯一的依靠。上车后父亲很快就睡着了,手还被父亲紧紧的纂着,我细细端详着父亲熟睡的脸,不知何时父亲的脸上出现了许多的老人斑,帽檐下露出的全是白发,如此的变化我竟然从来没有发现,就像父亲适应着我长大一般我也适应着父亲的苍老,扪心自问,我是个称职的女儿吗?
到家后父亲很好奇的打量着我的家,在每个房间走着,打量着……父亲一辈子也没有住过装修过的房间,每次去卫生间都找不着门,晚上我怕我睡着了父亲找不见卫生间,便将卫生间的灯开着,这样父亲就会向有灯光的地方走去。第二天,我起床后帮父亲去穿衣服,看到父亲竟然穿着老公的衣服坐在沙发上,口里喃喃的说要去给昊儿买钢笔(昨晚儿子写作业时钢笔找不见了),父亲竟将这事记在心里,那一刻,我红了眼眶。
在父亲回去后的半年里,我无时无刻不在牵挂和思念着父亲,怕听到父亲的噩耗。该来的终究是要来的,清明前夕弟弟打来电话说父亲突然不说话了,站不起来了、呕吐不止。我赶过去时父亲已经送到急诊,诊断为颅内出血,经过一夜的抢救后依然处于昏迷状态,听到我的呼唤父亲竟睁开眼看了我一眼。大夫叫我们去赶紧准备出院,在我的脑海中出院将意味着身体康复出院,但父亲的出院竟然是我们的诀别。到家后,我便一直守在父亲身边,就想多拉拉他的手,就像他曾经牵着我的手一样,陪他走完最后一程,父亲渐弱的喘气声,逐渐冰凉的手无一不在向我宣告着他的离开,就这样父亲静静的走了,带着对生活无限的眷恋和对我们的爱走了。往年的清明都是父亲带着我们去为已故的亲人扫墓,今年的清明我再也没有父亲的陪伴了。一个墓碑,一抔黄土,便成了父亲所有存在最直观的证明。
料理完后事,弟弟告诉我,父亲前段时间有好几回拿着电话并没有拨通,一直对着话筒喊着我的小名,有次还流下了泪水说很想我,我的心再次抽搐了,坚强的父亲从来没有被困难压倒过,记忆中也从没有见过父亲流泪。以前听人说过,人在离开这个世界前是有感应的,也许那时父亲可能已经预感到自己将不久于人世,对生活和亲人的留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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