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俊伟
自记事,发型就是大光头,又称灯泡,还常常在前面冠以瓦数。光头减少了理发的次数,生长周期长,经济又实惠,在农村很流行。 一把剃头刀从村头传到村尾,留下一路光亮。外婆在村里是“巧人”。逢年过节、婚丧嫁娶,女人活少不了她,剃头自然也是公认的行家。外婆主刀,用温水弄湿头,脖子上围条毛巾。剃头刀在头上驰骋纵横几下,黑头便成了亮晃晃,在日光的照耀下“瓦数”更大。有时好动的我,让外婆这个行家丢面子,弄破脑袋鲜血直冒。直到如今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头部不比其他地方受伤疼。这时外婆笑着说:“都怪婆婆,把我狗娃儿刮破了,不要紧。”外婆虽去世十余年了,那场景还悉数记得。 可光头这种发型有季节性,冬天就不行。 到了冬天,任头发自由长,盖住了双耳,在与衣服领子接触的地方翘了起来,村里人管这叫“犯人”。我很庆幸那时的学校好像不要求仪容仪表,头发长短和衣服好坏不在教育之中。或许是村子很穷的原因,头发长也有好处。在没帽子戴时还能起到御寒作用,耳朵不至于冻伤。 有时上课回答不上问题时,老师边喊:“你这笨怂!”,边在头上狠狠地敲几棍,厚厚的头发为头皮起到缓冲作用。后来上中学才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头发长又因水不方便不常洗,有一大危害就是虱子特多。虱子在头上横行霸道,奇痒难耐,一边上课一边乘老师转身时偷偷挠几下。虽然长头发会帮我,还是怕老师会敲头。晚上油灯下,母亲轮流为我们头上找虱子,还半开玩笑地说:“家穷,虱子都会欺负人。”母亲认为长痛不如短痛,与其等到年关理发,不如用剪子剪剪,不给虱子藏身之处。第二天,我就成了学校里的热议人物。用镜子一看,跟羊剪掉羊毛差不多,一棱一棱的,染上不同颜色就是引领潮流的“斑马头”。 临近春节,父亲领我们到村子有推剪的人家理发。村里缺少推剪,理发要看脸势,人多时还得排队,要低三下四和有厚脸皮是必须的。理发的人声音很大,有把人吞下去的气势。“坐好,别动”,把人吓个够呛,人极度不爽快。费尽周折理的发型就是村里时尚的“茶壶盖儿”或叫“洋瓷碗”。中间的头发不动,只把后脑和左右耳朵的头发推掉,与茶壶盖儿很相似。今天看来很搞笑,这在当时是村里人最拿手的流行风格。大年初一,穿上新衣服,顶着“茶壶盖儿”,成群地走在街上就是一处独特的风景。如果是“六一”儿童节,不用装扮就能演蘑菇让小姑娘采。 后来,父亲远赴内蒙古打工买回一把推剪,解决了家里的大问题,不再为了理发而犯愁了,在自己家就可以完成“茶壶盖儿”。每逢腊月,前来借推剪的人络绎不绝。母亲总是担心使用次数多了会弄坏,自己用时会把手搭起。但实践证明这家伙质量可靠,经得起大家的使用。每当有人来我家借推剪,我总是很热情,很得意,在同伴面前炫耀。人走后,就遭到母亲的白眼和训斥。 可惜,时间不长,借推剪的人少了。村民们生活逐步改善,有能力买推剪。还有些人不愿意看脸势,就掏几块钱去集市上专业理发馆。理发馆大都是一些年轻有姿色的女性开办,服务周到,热情大方,手艺又好,很多人愿意花几个钱到那里理发。尤其比我们大一点的青年,不理发也爱往那里跑,我们有时逢集也凑个热闹。专业理发用的是电推剪,体积较小,速度快,再喷上香水,香味四飘,很受欢迎。 当时,港台明星风格的发型很流行,“四大天王”发型被复制的机率最高。青年人聚在一起,有种在香港的错觉,甩甩头发很潇洒,众人争相理“天王头”。还有一种中老年和小娃娃适合的平头,又平又有精神,像“水平梯田”一样,同伴们大多是这样的发型,很羡慕。以前流行的“茶壶盖儿”渐渐地少了,取而代之是新发型。母亲怕花钱,不同意我们到集上理发,坚持用推剪。我们便非暴力不合作,以种种理由企图说服母亲,坚决不要“茶壶盖儿”,要“水平梯田”。恰好我们要去乡上初中读书,怕人家笑话。面对抗议,母亲不再坚持。自那时起,一直在理发馆理发。那把对全村人有过贡献的和我引以为豪的推剪正式退役了,也淡出了我们的记忆。 如今,理发不需要央求人,也会有不可抗拒力量困扰我。头发一长妻子就催促我去理发,发型必须她决定,必须在她指定的美发厅,还常言某个校领导的寸头比较帅气。无奈与我脸型匹配相伴学生时代的平头被无情地抛弃了。每次理发过程中,妻子全程参与,指点头颅,到她满意为止。我多次重申“我的脑袋我做主”,但妻总是说:“主权归你,开发权归我”。妻子的不厌其烦,我只能把不满埋藏在心里,反抗不了就当享受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