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桑卓玛
合欢,又名绒花树,因其羽状复叶昼开夜合是为合欢。
初见合欢,是在舟曲县城西郊的寨子村。一个古朴宁静的小庙周围长满了合欢树,时值盛夏,一树树合欢枝头开满了粉红的绒花,宛如无数个小姑娘躲在枝叶间跳扇子舞,曼妙而优美!树下绿荫清幽,庙顶上长着郁郁的苍苔,一些瓦松散落其间,开着细碎的白花,我伸手采下一株瓦松把玩在手中,倏忽间它就碎成了一堆灰绿的草渣渣。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很难过,只是坐在合欢树下,静静地看着那一树树绒花发呆。
闺蜜是林学专业毕业的,她穿着白色的衬衫和牛仔长裙,秀发如瀑,披在双肩。此刻,她就坐在我的对面,扑闪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跟我讲了许多关于植物学意义上的合欢。她还说,合欢于她来讲并不陌生。在天水上林校的时候,校园里遍植合欢,花开时节,暗香幽幽。那种柔曼欢畅的气息弥散在校园里,浪漫而雅致。黄昏里,夜幕下,总有双双对对的小恋人在合欢树下窃窃私语。
那时候,我们都很年轻,只有十八九岁的样子。爱情是什么?是琼瑶小说里不顾现实重重阻碍,不求天长地久只要曾经拥有?还是戴望舒那种撑着油纸伞,在雨巷里寻寻觅觅而又哀怨彷徨?不知道,真的不知道。爱情于我们来讲,只是一段朦胧的向往和一些美好的情愫。
记得那个男孩,长得很高,鼻尖长着几个小雀斑,说话非常斯文,我们缠着他讲故事,讲他个人的故事,但他却讲了一段关于合欢树的爱情传说:“古时候,遥远的泰山脚下有个小村庄,村中的何员外晚年生得一女,此女聪慧美貌,被夫妻俩视为掌上明珠,取名欢喜。欢喜小姐18岁那年清明节到南山烧香,邂逅了西庄的一个秀才,此人长得眉清目秀,天资聪慧,除了学识过人,还精通医道,可是家境却很贫寒。欢喜小姐从南山回来竟得了相思病,整日精神恍惚,茶饭不思,日渐消瘦。说来也巧,正在何员外一家求医无门,万般无奈之际,这个秀才正好为了筹钱进京赶考,便揭下了重金酬谢的告示前来给欢喜小姐治病。那个日日魂牵梦萦的人,突然站在了自己面前,欢喜小姐激动不已,此番相见,真是意外。秀才诊脉罢后说:“小姐是因心思不遂,忧思成疾,情志郁结所致。南山有一树,羽状复叶,片片相对,且昼开夜合,其花如丝,清香扑鼻,人称有情树,此物可以清心解郁,定志安神,煎水饮服,可治小姐疾病。”欢喜小姐的病果然被秀才医治好了,而且在小姐的资助下,秀才进京赶考,考中状元,正如人们期望的那样——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后来,人们便把这种“有情树”叫做合欢树,此花也就叫合欢花了。
第二次见到合欢花开,已是十年以后。在舟曲一中校园里,合欢开得一派热闹!随着一阵急促的电铃声响,参加高考的孩子们像一股股潮水涌入了考场,只一会儿校园里便静了下来,只有家长们在铁门外焦急地等待。我佩戴着考场安保的工作牌,最后一次着警服执勤。我知道,要不了多久,自己就要调离公安队伍去乡镇上班,面对朝夕相处的战友们,心里依然有许多不舍和眷恋。此刻,眼前的合欢依然是树冠开阔,绒花满树,那一树繁花就是一段锦瑟芳华。落花回不了枝头,流光也回不到昨天。合欢,真的是有情树,无情岁月带走了一些人、一些事,徒留多情的人在树下独自叹息!
当年合欢树下,那个穿着牛仔裙喜欢背双肩包的好友,那个长得很高说话斯文的男孩,还有我,全都走进了各自的婚姻殿堂,一任世俗的烟火漫漫熏染,游走在万丈红尘里,追逐着尘世生活里的诸多诱惑——金钱、名利、地位。从此,内心不再善感多愁,也很少为一片落羽蹙眉,为一朵花而驻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仿佛是我们成熟稳重的外显,也是人到中年必然抵达的修炼。可是,某个下雨的夜晚,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床上,听着烟雨拨动的琴声,依稀望得见在内心深处,依然有一片洁净安宁的地方,那里安放着我们远去的青春以及那些美好岁月里的点点滴滴。往事如烟,却又回不了从前。
窗外柳絮纷飞,梁间燕子归巢。仿佛旧时的流光交错于额前发际,喜也从容,悲也从容。“请你喝杯咖啡,咱们小聚叙叙旧,怎样?”对于从前那些好友的热情相邀,我总是婉言谢绝。不是自己很忙没有时间,而是不知道怎样面对那些过往的岁月。可这一切,都仿佛与寨子古庙旁的那一树树合欢息息相连。
想起电视剧《甄嬛传》里的一段经典台词,允礼说:“合欢,是温柔长久的意思,合心即欢……只要心里想着所共的婵娟,可以照着身心俱安之人,再辛苦又何妨?”为了心中至亲至爱的那个人,别说在塞外被粗粝的寒风吹了三年,即使为了她而饮下毒酒慨然赴死也在所不辞。可是甄嬛也有自己的苦楚:“即便我心中的风一直吹向你,但我也必须得逆风而行,世事错落皆是命中注定!”在先帝与舒妃倾心相爱的桐花台,那个玉树临风的十七爷却含笑死在了爱人怀中,除了满心的遗憾,至死也不恨甄嬛一丝一毫。桐花台所有的窗户上都绣着合欢花图案,而窗外的合欢树却面临着即将被人尽数拔去的命运,很多时候人和树都会这样无奈!同心而离居的人,又何止千千万万?
蓦然回首,长路漫漫。那一山,那一水,一切如旧时模样,也曾数度梦里回去,醒来却困顿于旧时的蛛网苦苦挣扎。佛说:“没有人无缘无故出现在你生命里,每一个人的出现都是缘分。”我也相信,没有相欠怎会相遇?等还完了这恩恩怨怨的宿债,果真会无债一身轻吗?真想,沐浴在如水的月光下,做一个身心俱安之人。西窗下,栽植一树合欢,在树影悠悠地摇晃里,安享岁月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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