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永明
作者简介: 朱永明,男,藏族,文学硕士,生于七十年代后期,甘肃卓尼人。甘南州青年作家协会会员。2001年毕业于甘肃民族师范学院,2003年至2007年在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学习。2011年考入西北师范大学文学院,师从杨晓霭教授(博士研究生导师)学习唐宋文学。研究生期间整理完成《唐代笛诗选注》一书。爱好文学,同时也喜好文学创作,已发表文学作品、论文及影视评论数篇。诗歌散文散见于《格桑花》、《芳草》、《绿原》等刊物,对甘南籍作家扎西才让的小说、王小忠散文、唐亚琼诗歌都作过评论分别发表于《甘肃文艺》、《羚城周末》等刊物上,现任教于甘南州畜牧学校。
近年来,严英秀勤勤恳恳、毕耕细作,在写作领域成果丰硕,颇受影响。她的小说值得一读。 文学除了娱悦之外,它的更伟大之处就是能让我们走进不同时代的作家世界中,了解她的世界观,从而提示我们如何面对生活中的险恶、灾难、悲剧等。它在培养人的道德规范维护人间正义的同时,也潜移默化的影响了另一类人物。严英秀试图从这一目的出发,积极进行文学创作。她的小说中有乡村人的纯朴、年轻人的心跳、都市男女的心里刻画、城市世俗生活的隐喻批判等。她是在继承沈从文创作风格的基础上重新塑造了“新型乡镇”与“当代都市”两个世界,从而思考外来文化与民族文化的融合、都市人与乡土人之间不同理念的差异,在表现多重主题时,常用现实主义手法对以下人物事件进行审视。 一、写实笔墨下的乡土与都市人生 严英秀小说继承了“敢于哀乐,缘事而发”这一优良传统,用诗意化的语言、情意化的对白来描绘一幕幕感人的生活画面,含蓄的写出甘南地域与当代都市生活中的一些人,表现出了当代乡土人与都市人相遇而产生的对峙冲突,渗透着她对故乡朴实民风的深深赞美和对当代都市人的无情批判。她善于思考当代乡土人的生存现状和命运的变迁。 2010年8月8日发生在泉城的特大泥石流,成为她心中沉重的阴影,她努力遏制自己悲痛的笔尖,不去写泥石流的嚣张凶猛、人们惊慌失措、失声痛哭的残酷场面,常以对话、聚会交流的方式暗喻泥石流带给人们的悲痛,以“轻构”的手法娓娓道来,让读者去体验这场灾难带给人们的巨大伤痛,指出生命的伟大意义。她借泥石流这股自然的外力,来批判都市观念对乡土观念的冲撞。比如写泥石流中遇难的都市人黎帆时只写了一句:“谁想到,这么快,现在,黎帆已经是下辈子的人了。”告诉读者外乡人在江城遇难的现实。她是在江城这片乡土上把现实主义推向深化从而进一步锤炼她的写实笔力。 严英秀的现实主义完成了两项内在的变化,首先她摒弃“美”和“爱”的虚幻性,坚持写自己熟悉的生活空间,是现实主义归于诚实;其次她描写熟悉的人物时,常把他与“民族”关系联系起来,使现实主义趋于开阔,这种坚实而开阔的现实主义,是甘南写实文学基本成熟的一个重要标志。在写实的背后,她对融入都市的故乡人在一定程度是持批判态度。她小说中的家乡人,往往都会选择有一定乡村成长经历却又生活在城市里的人,身上既有着浓烈的乡土印迹,也沾染了都市人的世俗理念,在血脉与观念落差不协调的生存方式中,对过去的感情、亲情、乡情都有不同程度的失色与淡忘。 二、当代新乡镇人的悲剧审视 一个悲剧的时代,唯有用悲剧的再现方能深刻地披露其社会底层的方方面面。 严英秀以乡土话题作为小说底蕴,以她对故乡的热情态度反思故乡当下的风土人情、传统文化、以及传统文明与现代都市中人性观念的变化差异,又努力思考和发掘人内在的虚伪与丑恶,指责和批判了离开乡土旅居于都市夹缝中的新型居民。他们既向往现代都市的糜烂生活,又有难以割舍故乡的情怀,时刻徘徊在离别与留守的矛盾中。一部优秀的小说,应该给读者再现一些生活中的“异类”人物,以及与他们有关的如同“白马过青山”一样的凸显事件,并让读者去思考不期而遇的意外、没有结果的爱情、及生活中的是是非非。 在写实当中善于选取人物的悲剧命运是她小说不露声色的风味。比如《玉碎》这篇小说中的小姑是一个痴情女子,她有一个上大学的男朋友,小说中有这样一段,“小姑的大学男朋友上学需要小姑供,他的一切花费都是从小姑这里出的。小姑坚守、等待,并且付出了血汗的代价,可最后是一败涂地。”接下来又写到:“小姑就病倒了。三天三夜,小姑全身发热,眼睛直直地干干地盯着哭得死去活来的奶奶。三天三夜,小姑不吃不睡,就那么躺着。一切心灵更严重的创伤,没有比坚守着的爱情毁灭时的创伤更为沉重,小姑对这一结果的反映是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二姑、郑洁、她的一家人都被这突其来的抛弃击碎了。”这段爱情的结束以后,小姑的家人想要回血汗钱,但小姑执死不让,谁知哥嫂去信要钱,钱被背弃他的男朋友退来回来,小姑却失去了人格与尊严,爱情随着玉支离破碎了。小姑无法理解家人的行为,她不再是以仇恨爱的小姑,于是更巨大的悲剧再次上演了,小说这样写到“那一阵儿,奶奶到底没有晕过去,奶奶晕过去的第二天,彻夜不归的小姑被人们从河里打捞出来。” 这段人间姻缘终究以死亡悲剧告终。小姑是一个善良纯朴的乡镇女孩,她是孤独的,是不被这个家庭所理解和接受的,她的身上有着乡土人的朴实、强烈的宗法观念与人格尺度,这一切都是乡土人的性格特征。小姑以死宣告了自己对爱情的执着,她的悲剧表现了都市生活与传统道德之间的一种冲突,是都市文化对纯朴人性的一种侵袭。 她笔下的一些新型乡镇人鼠目寸光、身上有着虚伪、冷酷的秉性,这些不良的习惯影响着他们的生活。比如本篇中的郑洁也被虚伪所控,玉镯一直是她心中日思夜想的装饰,最后打碎玉镯,陷入非常尴尬的境地。严英秀的小说刻画了现实生活中这类人性的懦弱、贪婪、虚荣、及追求表面形式的自私心理。小说中所塑造的人物在少数民族文学作家中是不可多得的。 三、悲剧的多元化表现 悲剧是美的残缺,伟大的悲剧就是伟大的缺失。悲剧留给读者最深的感观就“遗憾”。严英秀的小说,处处都有悲剧情节,有时让人遗憾无穷,有时让人伤心落泪,读了让人深深反思。可能是为了减轻读者思绪沉重的砝码,她对悲剧做了较为合理的处置。 (一)、用浪漫手法“轻构”死亡悲剧 一个人的离去,对他周围的人来说是一个悲剧。严英秀小说中悲剧屡屡发生、处处皆是。中国戏剧学院的谢柏良先生说,生存与死亡问题是悲剧起源问题之一,在人生的红白喜事当中,以为人活七十岁以上死去时是生命的自然归宿,是所谓的得尽天年。当人死于非命,不能得尽天年,被认为是死亡的悲剧。小说《雪候鸟》中的秋子、《雨一直下》中的黎帆等,这些人都死于飞来横祸的泥石流,他们给身边的亲人造成的悲痛远远大于得尽天年的死亡。就如小说《雨一直下》中的黎帆说找不见就找不见了,严英秀是用朴实的话语、浪漫的表现手法轻构这一悲剧,旨在努力减轻读者阅读时的沉重思绪。如《雨一直下》中设了这样的情节,黎帆死于泥石流中后亲人们都陷入到巨大的悲痛之中,可阿妈却说黎帆已经转世了,前天夜里给她托梦、谢她的超度……这些情节的设置极其传奇,不仅给文本中的人给予巨大的安慰,而且减轻了读者的哀思,体现了亡灵超度对佛教信徒的意义。这当中勾勒了宗教文化的因素,折射出了人性的善良,抚平了生者心灵的巨大创伤,从而减轻了悲剧成分,使人难以看到泣血的心,无光的月。严英秀善于发掘悲剧,也善于轻构悲剧。读她的小说,你的心情经常会从悲剧中走出来。 我们再看另一悲剧的轻构,本篇小说最后龙珠旺姆这位艺术精湛的医生,在医院发生的医闹事件中被击倒,作者也描述的非常浪漫,“她缓缓倒下去,院长的声音渐渐隐去,万千嘈杂的打闹声渐渐隐去,天地一片辽阔的静。她软软地倒下去,只有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像一首缭绕的古歌:旺姆,你听到家乡的雨声了吗听到了吗听到了吗?”在这段细节描写中,我们看不到死亡,但这就是一个医学博士最后的结局。我们这个世界粗暴、愚钝、蛮不讲理的污垢处处皆是,她是以美化悲剧提示给我们爱与善的重要意义。 (二)用传奇手法淡美化异类人的爱情悲剧 对爱情悲剧进行传奇性的美化是严英秀小说抒写爱情的靓丽之笔。她小说中的爱情,大多写的是从新型乡镇走出去旅居于都市中的青年人。他们同样有工作的烦恼、家庭不和的压抑,他们始终没有摆脱放弃旧家庭重建新家庭的念想。她在小说塑造出这一列列活生生的人物形象,折射出了新乡镇知识分子家庭内部的种种不和谐,以及社会压力下忍辱负重的存活在家庭圈子中的男女双方,他们身上既有抚养孩子的良知,又有着重新寻求爱情再次组建家庭的不良欲望。他们有一见钟情的传奇姻缘,又有相思相守、美梦几乎成真的经历,但是终究没有走出旧家庭的牢笼,没有抛弃作为父母的良知,因而这些美好的爱情不欢而散。这类爱情悲剧虽然也是悲剧,但终究不是那么感人,因为在读者的心目中痴爱的双方似乎丧失了人道主义的本色,读者常会掂量这种出轨的爱情与原始爱情哪个更高贵的问题。但严英秀也用浪漫与传奇手法对这类爱情悲剧进行了美化。 如小说《被风吹过的夏天》中,小说开头用倒叙的手法设置了一个可怕的梦,梦中的女主人公董一莲最后死在情人何染的怀抱中。把一对恋人活生生的安放在梦中,先加深他们痴爱的程度,再去给读者设置了一个类似于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悲剧场面,然后进行美化。我们顺着人物生活空间一直找下去,才发现男女双方一见钟情的爱情传奇差点儿酿成“闪婚”的佳话。当双方钟情之后便相思成疾、海誓山盟,终于相约在一家酒店,一个是千里迢迢赶赴酒店的何染,一个是风尘仆仆背弃家庭的董一莲,她们在豪华酒店里将要再次点燃“老夫卿发少年狂”的爱情时,由于良心的谴责,董一莲又遏制住自己没有出轨,终于结束了这桩一见钟情、海誓山盟的爱情。小说这样写:“然而,她是爱他的。她怎么能如此地对不起这个千里迢迢地奔着爱而来的男人,她怎么能如此地亏待自己三个月来的相思煎熬,她怎么能如此地辜负在她心里已千山万水的这一份一辈子的爱?不!她要叫醒他,她要说,染,我愿意,我愿意把自己给你。她冲动地脱掉身上的衣服,但同时,伸手之际,她感到自己的空虚,自己的生硬和无力。终于,她泄气了。” 这是在乡下人与都市人相遇而对峙的矛盾冲突中,最后是乡下人以自尊自爱战胜了自己不合理的欲望。在这场爱情悲剧的画廊里,我们看到了朴实的乡土遗风,看到了人性美。 严英秀在铺开悲剧屏障的同时,又试图展示了乡下人的本真与朴实,我们既看到了悲剧,同时也看到了人性美。这一结局的安排,似乎超越了悲剧,达到了令人回味无穷的壮美境界。 总之,严英秀善于用写实手法抽丝拨茧般地揭示都市最深层的秘密,她用自己独特的视角去打捞都市生活中不该发生的那一段段孽缘,以及她背后隐藏着的巨大伤害,时时为我们敲响了命运沉沦与转折的警钟。她是善于建构悲剧也善于解构悲剧的甘南籍实力作家之一,她的创作为我们提供了不曾经历却期待以久的阅读经验。 严英秀简介: 严英秀,女,藏族,甘肃省舟曲县人。现为甘肃联合大学人文学院副教授。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少数民族文学学会会员,中国现代文学学会会员,甘肃省作家协会理事。曾以"菂儿"为笔名发表诗歌散文百余篇,近年来主要从事文学评论和小说创作。在《文艺争鸣》、《文学自由谈》、《南方文坛》、《文艺理论与批评》、《当代文坛》、《名作欣赏》等刊物上发表评论30多万字,在《中国作家》、《青年文学》、《民族文学》、《长城》、《黄河》、《西湖》、《作品》、《山西文学》、《飞天》等刊物上发表多部中篇小说,作品曾被《小说选刊》等刊多次转载,获过一些小说奖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