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永红
木篱笆锃亮厚实。小木屋别具情味。白色椅子样式俏然,错落有致,三三两两的人们,衣着鲜艳,神情悠然,轻声交谈。 一条河流,不疾不徐地流动。水波偶然和河岸交谈几句,又义无返顾远去。数朵浪花,闪烁着白亮的光芒,哗地绽开,又哗地碎裂。 四围青山,草地被环拥成一个幸福的圆心。世间万物,包容了人们所有的喜怒哀愁。 歌唱,倾诉,批判,赞美。一切无声,一切含情。 世界似乎一直这么安静,一直。
平静的一切,呼啦啦,变了脸。 歌声响起。柴火架起。火苗迸溅。哈达洁白。 年老的,脚步蹒跚,仿佛一棵棵移动的松柏,壮志犹存,不让青壮。他们的动作,比老马欢腾,牛羊惭愧。 年幼的,步姿笨拙,手舞足蹈,惹来一阵阵嬉笑。 姑娘们穿着民族风情的服装,腰肢扭啊扭,诸多美好时光,都在她们身上凝聚。而小伙子们,边唱边笑,边跳边瞧——那个自己心仪的人,究竟在哪里。他们的眼珠转啊转,玻璃球一样,亮晶晶。眼睛里同样射出火苗,映射向心上人的影儿。 人们在沸腾。河里的水在沸腾。火焰在沸腾。歌声在沸腾。 扭着腰肢的人们,火光映着笑容。青青的草地,红红的火光,撼动人心的音乐。 这是人间的狂欢,是美的歌颂,是人生无上的礼赞。
锅庄舞在沸腾。 生命在返青,在生长,在沸腾。 天和地,也在沸腾。青山高远。半轮明月高远。云朵早藏起了身子。 这红通通的火焰。我们要高歌欢唱,我们要载歌载舞。此时,生活里没有硝烟,没有苦难。树林里惊起一些鸟儿,扑啦啦飞过。一些小兽,躲在洞穴里,向母亲的怀抱更深地陷入。 来到迭部,怎么可以不看锅庄舞?
斯时斯地,我们不当观众,要做,就做一个演员,全身投入,只为演给自己看。 此时,在锅庄舞蹈中,每个人都可以找到曾经遗失的自己。 这美好。 曾经蒙尘纳垢。曾经迷途未归。 此时,它悄悄地回归了。带着光芒,带着火焰,带着久违的欣喜。激情滚滚燃烧着,眉间眼梢,都透露出掩藏不了的神采,此时,内心唯余一片善良,一片温情,一片感恩。 谁哽住了一声呜咽?轻轻拭去眼角禁不住落下的泪痕?把冷漠换成微笑,向每个人祝福。 是的,陌生人,熟悉的人,都应当得到祝福。 谁把一颗心,试图献给这片离云端最近的地方?它曾经破碎,曾经污秽。如今,还原当初的洁净美好。 谁转过身去,深吸一口气,吐出无限感慨。我们爱着的,原来一直如此值得。我们恨过的,原来如此轻渺淡泊。 又是谁?一声不吭,只任凭自己卷入这漩涡里,只想化为一缕青烟,化为灰烬。 斯时斯地。
只为了这份久违的感动,只想让自己激情燃烧,把在人间的芥蒂,燃烧殆尽。
所有的角色,原本都是神赐的福祉。 在锅庄舞蹈中,我们让自己沸腾成原本的模样。 脱掉铠甲,脱掉蜗牛一样硬硬的壳。此时,我们都是大地的孩子,天空的儿女。我们的色彩,都是鲜艳的,我们的香气,已被隐藏太久,我们的花朵,都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花期。 在沸腾的锅庄舞中,一切那么值得铭记,一切,一缕火光,一缕青烟,衣裙窸窣,脚步轻漾。画面流光溢彩,声色形俱佳。
这是沸腾的锅庄舞,是激情燃烧的锅庄舞,是我们一见钟情,深深爱上的,锅庄舞。 来到迭部,怎能不跳锅庄舞?
洛克之家
一个异邦人的路,不在故乡。 一个异邦人,来到异邦。慢慢地,他把自己植入这块土地。 是的,他要在别人的土地,种出自己的庄稼。土豆长出来了,青稞长出来了,胡豆长出来了。他的故事,也在迭部的大地上,一颗颗结出来了。 这个执拗倔强的异邦人。
迭部充满了魅惑。 有人走着走着,就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一块石头,还是一朵浪花,还是一棵青草。 抑或是一只前世的鹰隼,飞倦了,落到了这块土地。慢慢幻成人形。 你替它们穿着它们的影子,坚硬的喙。妩媚的身姿。柔软的翅羽。
而洛克,来到迭部爱上的,正是它的古老与神秘。 那些山微微颔首,那些水微微含情。 那些树木一波波地,跟着轻轻的风,猛猛的风,涌过来,伏过去。那些羊们牛们,那些小花狗,红脸颊的孩子们笑声盈耳,那些安然呆在故乡的藏族姑娘,小伙儿们,那些把歌声与汗水播洒在这块土地的人们。
我们在洛克之家逗留。寻觅一个异邦人留下的光影声色。 古老的原木,浑厚朴实。木栏杆斑驳陈旧,在阳光下,有安静的影。
住在洛克之家的藏族阿妈,抱着一个娃娃。娃娃啃着手指头,清亮的大眼睛惊异地望着我们。他的眼睛里映出迭部湛蓝的天空,他的眼睛和天空一样湛蓝。 那是他多年后的草原,供他驰骋的理想地。 一个藏族姑娘,长相清秀,三十余岁,和我们合影。她稍显生涩的普通话,羞涩的笑,恬静的神情,都有着别样的魅力。 说起洛克,她笑了。大概许多人和她讲起过这个话题。 同行文友张泽雄和她合影,她微笑,神韵迷人。
洛克走了。他的墓碑上刻着这几个字—— “约瑟夫·F·洛克博士 植物学家 探险家 1884—1962” 好在,他走得并不远。我们总能在一山一木一石一鸟的身上,看到他的影子。他深沉的眼光,掠过我们,掠过甘南这块大地,会有微风轻拂,木叶轻扬,仿佛是他灵魂走过的声音。 轻轻的,恍惚梦中传来一个人的脚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