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跻
那天在老家的街道发现一个盛满水的石槽,心里倍感亲切,一下子钩起了有关石槽的往事。 石槽就是用来给牲口盛草料的器具,记得在小时候,村里的饲养室里,就整整齐齐摆了两排石槽。用来给牛盛草料的就叫牛槽,给马盛草料的就叫马槽,给驴盛草料的就叫驴槽,至于石槽到底怎么叫,要看槽上拴着什么牲口。那个时候,村里只养了三匹马,剩下的全是牛,所以,村里的人们习惯把那些石槽叫做牛槽。 牛槽一般长约三米,宽七八十公分,高与宽基本相等,由整块巨石凿成。槽内光滑,外身有微棱,方便搬移。两头有孔,一孔在上部,方便穿牲口的缰绳;一孔在下部,主要功能是排水。 那个时候,衡量一个村子光景的好坏,是看饲养室里摆了多少张石槽。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对于化肥是个稀罕之物的那个年代来说,石槽多,养的牲口就多,粪也多,庄稼自然就好。光景好的村子,饲养室自然是村子里最宏伟、最具有气魄的建筑,常常毅立在村子的中央,和四周低矮的民房相比,往往给人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在那样的年代,饲养员就像当今的公务员一样,成为乡下人眼中最为神圣的一份职业。饲养员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当的,必须具备三个条件,一是家庭成分必须是贫农以下成分,二是必须思想觉悟高,三是必须是手脚勤快之人。记得当时村里饲养员是一个五十多岁的人,按辈份我叫他二哥。二哥是一个本本分分的人,每天傍晚,是他最为忙碌的时候。他从草料棚里扒一筛铡细的草料,慢慢的倒在牛槽里,再从盛着精料的石缸里,盛上一小簸箕精料,撒在牛槽里,给牛槽里添上水之后,用料杈搅伴均匀之后,再将干了一天农活的牛,一一牵回饲养室,拴在牛槽上。牛们便开始大口大口的咀嚼着丰盛的晚餐。 二哥喂牲口特别仔细,每次草料上槽之前还要过筛,用手捡一遍,生怕稍不注意,把夹杂在草料里中铁丝等异物,让牛吃下去受罪。村里的四十多头牛,在二哥的悉心照料下,个个膘肥体壮,毛色光亮,人见人爱。牲口其实是最有灵性的,二哥喂牲口时间长了,牲口对二哥特别亲,一听到二哥的脚步声,就要做出些声音或动作来,向二哥传达着一种喜欢之情。记得有一次,二哥病了,另一个饲养员喂牛的时候,没有仔细检查草料,让一头牛把夹杂在草料中的铁钉给吞了下去,疼得那头牛在地上直打滚。那人被当做破坏人民公社的反动人物被民兵小分队抓去,在全村又是开批斗大会,又是游行示众,吃了不少的苦头。 牛槽的周围,时常会有牛拉下的屎尿,勤快的二哥,每天早上等牛下地干活走了之后,总会将牛槽周围的粪便用铁锨铲起,倒在架子车里,然后拉出饲养室倒在外面的空地上,用铁锨将牛粪铲平,再给牛粪上垫一层土,时间一长,随着雨水的浸泡,牛粪和土发酵之后,就成了优质的厩肥,一辆辆大车拉到田里去,滋润的日月往复循环,生生不息…… 每到冬季的农闲时节,饲养室成了村里娱乐中心。村里的社员大会常常在饲养室举行,每每这时,队长坐在饲养室的炕上,盘起腿有滋有味的读着报纸,男人们刚或蹲或坐在牛槽上抽旱烟、小声的扯着闲话,女人纳鞋底,老太太用“拧线陀”拧棉线或麻线,小孩子放在牛槽内,任他们攀爬玩耍。牛槽内外打扫得干干净净,牲口的气味也早已烟消云散,人们似乎忘却牛槽的原始功用是什么。 随着社会的不断进步,原来在人们生活中发挥着重要作用的牛槽,也会随着时光的流逝,悄然隐退,或完全消失,或僻居一隅,渐渐淡出人们的记忆。那天在老家的街道上看到久违的牛槽之后,倍感亲切,便急忙取出相机,拍照留念。 生活依旧,牛槽依旧,一切似乎都未改变,但那昔日槽上的牲灵,却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