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忠
一 动身已经是下午,路过尕海湖天就黑了。从合作市到玛曲县尕海湖必须要经过,但地方政府为保护尕海湖,遏制人为破坏,于是就重新修了一条路。新修的那条路绕过了尕海湖,也绕过了尕玛梁。我明明知道,却还是执意让师傅走那条旧路。四周黑乎乎的,草原夜色悠长而寂静,碎石和沙砾在车轮的压碾下飞溅而起,从空中落入草地,不见了踪迹。道路两旁是一片片秀长的青草,车灯掠过它们的头顶,看不清它们是否带有惊慌的表情,也看不见下面隐藏着的秘密。 很多年以前,亲人和朋友都在这里,他们风餐露宿,逐草而居;他们躲避狼群,小心翼翼。也记不清哪年哪月,这片草原上的狼群不见了,石头呈现暗红,青草开始衰败,冰雪覆盖下的大片草原也失去了昔日的葳蕤。后来,我就失去了他们的消息。此时当我路经这片草原时,禁不住这样想着——当穿过这片草原,抵达另一片草原时,会不会找到陌生而熟悉的那种感觉?它是否带给我当年的那种真切和激动? 车子渐渐驶出了草原,开始向高山爬行。天幕中的星星宛若眼底,看不见遥远的黄河,也看不见草原上奔跑的羊群和看守牧场的牧民,他们大概已进入梦乡。我知道,我一直在路上,我终究不会守留在牧场上,但总会有那么一天,我的灵魂肯定会落地生根而成为另一个牧人,在草原上衍生着生命意义。 二 我要去海拔四千多米的欧拉秀玛乡,不能将所有的想象留在这片草原上。欧拉秀玛乡在玛曲县西部,地处黄河南岸,阿尼玛卿山北麓。朋友在欧拉秀玛学校当老师,已经好多年了。当年他和我一样,都是去支教的。支教期未满,由于其他原因,我被提前遣送返回,而他却留了下来。听说他本人向当地教育局提出申请,执意要留在欧拉秀玛学校继续教书。欧拉秀玛完全寄宿制学校是1984年在原西科河羊场小学的基础上建立的,据说刚建立的时候只有两三个学生。起初,谁都不愿意去那儿教书,因为地广人稀,因为气候和环境相当恶劣。当然我们支教的那时候已经好了许多,就业压力的迫使下,学校里也有了好几个外地教师。但在当时,整个学校里他仍然是唯一一个的师范类院校毕业的大学生,何况还多少懂点藏语,会操作计算机,所以他的重要性一下就体现了出来。或许是特殊环境诱发了他潜藏的另一颗雄心,也或许是在那种特殊的环境里,他找到了某种优越感和成就感,因而放弃按其返回。当然这是猜想,我并不知道他内心真实的想法,至今也没有探问过。总之,他一去欧拉秀玛就是十多年,一直没有回来。 刚去草原支教的那段日子,我们经常在黄河岸边聚会,有时候也面对黄河,大声朗诵: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然而这一切却在不断流失的岁月中一去不回。这么多年来,你在那里好不好?看着一片一片草地枯黄的时候,满怀空落的我也会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其实这些年我们都一样,能在阳光下感受到生活给予的光明和温暖,已经很幸福了。然而幸福从来就不是挂在口头的说辞,或是某种得到的炫耀。幸福只是一种念想,可我不知道,他在那片草原上守护着的又将是怎样的一种幸福! 说好就在这个月初去那片吉祥花滩——西麦朵合塘,去看美丽的龙胆草和独一味,去看另一片草原的辽阔和寂寞。我们在电话里约定,他在那边等我,电话里他的声音竟有点颤抖。 我陪同师傅,一路睁大眼睛,不敢打盹。赶到玛曲县城已经是半夜了。原本第二天早早乘坐去欧拉秀玛的班车,然而就在那夜下起了大雨。去欧拉秀玛只能暂时取消,因为我知道,玛曲县至欧拉秀玛的公路建设正在进行中,遇到大雨,就不能继续前行了。 (见下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