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版/ 3版:甘南日报 /下一版  查看本版大图
 
 


雾气中的母亲



甘南日报新闻 时间: 2017年03月20日 来源: 甘南日报
作者:顾大才子


  □顾大才子

  母亲站在一口大铁锅前,持一块湿漉漉的抹布,躬下身,揭开黑色秸秆串成的锅盖,雾气散出来,母亲的身影就模糊了。金灿灿的年糕、白胖胖馒头、圆滚滚的饺子……母亲一次次躬在雾气里,眯着眼揭开那灼热的锅盖,也揭开了全家人年的味道。
  灶台,是属于母亲的天地。不只是我的母亲,家家户户的母亲都围着这四四方方的灶台转着,像一个陀螺,转啊转,不知疲倦,只要有一点力气,就永不停歇。
  小时候,从地里回来的母亲,进院门先抱一捆柴禾,径直走到那个她最熟悉的灶台,拍拍身上的尘土,拿起炊帚,掸一掸灶台上的灰尘。掸灶台上的灰尘,是一个开始的信号,是发令枪,是冲锋号,春夏秋冬,风雨无阻。母亲坐在一个小板凳上,一手拉风箱,一手往灶膛里添柴。风箱呼哒呼嗒地喘着,火苗噼噼啪啪地窜着,火焰映红母亲的脸,雾气便渐渐在灶台上空升腾而起。淘米、送米下锅、捞米、焖饭、切菜、炝锅、炒菜、盛菜,一道道程序绝不会出错,母亲像训练有素的士兵,起身站到雾气里,回身坐到板凳上,如此反反复复,一日三餐,顿顿如此。
  站在雾气的里的母亲,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一个鼓风机,这样可以提高效率,让儿女们早点吃上一口热乎饭。有一次父亲真的买了鼓风机,母亲高兴着把风箱搬到草房,累得满头大汗,但脸上笑得很开心,那是一种告别仪式,意味着迎来更好的生活。记不得过了多久,鼓风机坏了,母亲不让再买,她担心还会坏,灶台前再次传来风箱呼哒呼嗒的喘息声。母亲的手似极耐高温,从不怕烫,母亲的眼似极耐烟雾,从不怕薰,不是没有烫伤过,被烟薰得重了母亲也会咳嗽,只是母亲不怕,也从未提起,因为,“母亲”二字本就是世间最强大的词语,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雾气彻底散去的时候,母亲将饭菜盛到桌上,一家人坐在桌前准备吃饭。母亲却不见了,她跑去浇园子、喂鸡、饮驴……父亲总说“越是吃饭的时候你妈越忙”,母亲总是这样,安顿好了其他人吃饭,就去忙那些永远忙不完的家务活,至于她什么时候吃饭,这是个多少年都解不开的谜团。母亲是怕饿着我们,所以规划好了时间,等我们吃上饭了,她就尽情地去忙了。
  再回家,母亲依然站在雾气里,但她的站姿与以往有些不同——“歪扭”。父亲说“怎么不好好的呢,总“歪扭”啥,母亲为啥“歪扭”呢?原因很简单,她受伤了。她去割蒺藜,想卖点钱,因为她心脏不好这些年每年吃不少药,她就想着自己赚点给我们减轻负担。然后赶着驴车返回的时候,有一个下坡,毛驴疯跑,不停车,母亲在车下,想上车,但是踩空了,车从她身上轧过去,皋套夫车,很沉,而且更要命的是还打了半闸,大概是拖行吧。她躺在地上,一个路过的同村人发现了她,然后父亲和叔叔们赶到的时候,她已经在地上来挣扎了很久,她想站起来,但是没有做到。父亲是第二天打电话给我的,他说“你妈轧着了”,这句话他说的很不清楚,我听得也很不清楚,连问了三四遍,他连说了三四遍,说到哽噎。当时脑子“轰”的一下,一片空白。当日的火车,站座,第三天的时候,赶到了乡医院,母亲躺在病床上,脸色枯黄,像脱水的桔子,说话有气无力,想给母亲转院,她死活不肯,她说“能长上,一定能长上”,就这样,又过了两天,母亲日渐好转。我陪了母亲两个周,椎骨骨折的母亲,从腿不能动到可以做抱膝运动,然后有天打电话,父亲说“能下地走路了”。但这次骨折给母亲留下的是腰间盘突出,这是新惠医院大夫的诊断,因此母亲走路或者站立都“歪扭”。
  她从奶奶手里接过那把炊帚,如今,我家却缺少了能传承这把炊帚的人,进城了,不用炊帚了。这几个春节母亲和我在城里过年,不烧柴,不拉风箱,她用了很长的时间习惯这个做饭方式。刚开始,有一次家里只她一人,炉灶的开关没有关好,一个很小的火苗一直在燃烧,她就站在那里盯着那个火苗,持续几个小时,一直盯到我回来。她说她害怕动错了开关弄爆炸,我有点哭笑不得,再优秀的小说家,都难以想出这样的细节,一个母亲,盯着一个没有关好的燃气火苗盯了几个小时。
  我很怀念在家过年的日子,总感觉城里的年味没有故乡的浓,总和同学亲戚要家里过年的各种照片和视频,文章开头的照片,是我的师弟演员德江拍的,那个压合拉的母亲像极了我们每个人的母亲。
  母亲躬身站在灶台前的雾气里,站大了儿女,站老了岁月,站出了一个家庭的未来,更站出了母亲的高度。
  我还是更喜欢站在雾气中的母亲,那是世界上最美的母亲,更是人间最美的图画。
 
潍坊北大青鸟华光照排有限公司研发室制作
copyright@2008潍坊北大青鸟华光照排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