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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天电影院



甘南日报新闻 时间: 2017年09月04日 来源: 甘南日报
作者:长大 了长大


  □ 王力

  记得第一次去电影院看电影,乍一进去,黑乎乎的,手里攥着票,半天找不到位置。
  小时候在农村,电影院是不敢想象的,但电影却一直在演。乡上有放映员,在全乡各个村子轮番放映。放映的两个人,一个绰号“尖鸡儿”,一个绰号“鹁鸽儿”。“尖鸡儿”的另一俗称是“呱啦鸡”,学名“石鸡”,喜成群活动,奔走疾速,时不时就发出“呱啦呱啦”的叫声。“鹁鸽儿”家乡话谓之“扑鸽儿”,亦成群活动,但叫声低沉,“咕—咕—”的声音。活的语言都在民间,这样的绰号,实在是很好的譬喻,是对两个放映员性格的形象概括:“尖鸡儿”外向,话多一点;“鹁鸽儿”内向,话自然就少一点。他们的真名叫什么,却一直都不知道。
  放映的地点,一般是在稍微平坦、稍大一点的浪场地,或者村人的打麦场、村校的操场里。这样的放映场所,可谓之“露天电影院”。有树最好,可以当挂幕布的杆杆;无树就要栽两根杆杆。要在那个村子放电影,村干部是知道的,提前告知村民,晚上在某某地方看电影。村民们就先开始议论:是“尖鸡儿”来还是“鹁鸽儿”来?不知道是啥电影?事实上,“尖鸡儿”和“鹁鸽儿”一般会一起来,但也有一个人来放映的时候。
  于是早早地吃过晚饭,收拾停当,赶到演电影的场子去。幕布是早就挂好了的。一张桌子上放着放映机,桌子旁边放着装在铁箱子里的“片子”:电影胶片。“尖鸡儿”和“鹁鸽儿”,或者他们其中的一个,也早已端坐在桌子旁边,做着准备。其实是早就准备好了,只等着村民们来得差不多了,就放映。桌子上还有一个让人充满想象的东西:话筒。那时候还没有“麦克风”这个洋叫法,假如有人把话筒叫“麦克风”的话,村民或许会问:麦克风是什么风?东风还是西风?当然,若简称“麦”,更是不可思议的。
  一部电影,通常是四个片子。一个片子演完了,就要“换片子”。换片子也是一个不小的技术活,技术好的,换得快,等的时间就少。在换片子的当儿,人们就开始议论,是“尖鸡儿”换得快还是“鹁鸽儿”换得快。往往是“尖鸡儿”换得快,因为他是急性子。片子演得时间久了,有磨损,在放映的过程中,就容易断。你正看得起劲,银幕上突然一个亮点倏然不见,幕布上一无所有,那就是片子断了。片子断了,要接。接得好,跨过的情节就少;反之,会有很多情节被跳过,前后有点对不上。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
  对于银幕上活动着的一切,我和小伙伴们也曾有过强烈的好奇。人从银幕上跌下来怎么办?车开下来,可能就更糟。还有,抽烟的时候,烟头不会点着银幕吗?或者至少可以把银幕烧一个洞。为此,曾和小伙伴们跑到银幕的背后一探究竟。结果是,人还是那么走,车还是那么开,只不过方向相反了。吸烟的人呢,也终究还是没有把银幕点燃。
  绑在两棵树上的喇叭里,突然就没了别的声音。先是传来“扑扑”的两三声,然后是清嗓子的“亢亢”声。接着就是“尖鸡儿”或者“鹁鸽儿”的声音:猪娃子猪娃子,狗娃子在找你;猪娃子猪娃子,狗娃子在找你!听到后,赶快到我这里来!我们先是一惊,莫非发生什么事了?接着继续放电影,猪娃子狗娃子的事情,随即就置之脑后了。
  但看过的电影,几乎忘得一干二净了,可其中的一部,至今还记得,那就是《武林志》。东方旭的隐忍,何大海的跋扈,及至后来两人握手言和,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东方旭签下生死状,如约跟俄国大力士达德洛夫比武,胜出。后来何大海为保护东方旭,身亡。看到这一幕时,小伙伴几个,唉声叹气,差点就掉下泪来。看了这部电影后,伙伴们在课后,就经常玩起这样的游戏来:三人各扮东方旭、何大海、达德洛夫,伸拳踢腿的,打打闹闹,不亦乐乎。往往是口喊“我是东方旭”,然后出拳或者踢腿。好像只要是“东方旭”,就一定会胜利。
  那时候,我们的是非观念,是非常明晰的,好人或者坏人,就这样。可是长大以后,逐渐混沌,不知所以;或者并不混沌,但还是不知所以。这让我想起了李志勇先生新近写的一首诗:《孩子》。其中有这么几句:“生存当中,有许多事适合十一、二岁的孩子去做/每个孩子都不会失败……谁如果失败,谁就是长大了,并再也无法挽回/其中的损失”。
  放电影一般是在农闲时节,十一腊月。露天电影院,冷是自不必说的。农村生活困难,穿得也不甚暖和。但电影的情节吸引着我们,注意力转移了,也就不觉得冷。有风吹来,幕布就不安分起来,一前一后地摇晃,但终究没有影响电影情节的进程。
  一场电影看完,大人们等不到片尾“剧终”两字的出现,便轰然散去。我们还不安心,一直要等到那两个字出现,并且喇叭里再无任何声音的时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离开时还要回头看一看惨白的幕布,只见幕布暂时还挂在那里,孤零零的。走在回家的路上,脑子里充满电影里的故事情节。以至于躺在土炕上已经好久了,还了无睡意。
  后来听民谣歌手郁冬唱《露天电影院》,我的思绪总会回到从前:浪场地,高挂的幕布,放映机,装片子的铁盒子,桌子上神秘兮兮的、用红布裹着的话筒。一大束光直照着幕布。借着微光,看见一场子的人,男的女的老的小的,仰着头,神情专注……
  近三十年过去了,小时候露天看电影的事,也像电影一样,总会浮现在眼前。说来也巧,几年前,竟然在某个地方又见到了电影放映员“尖鸡儿”。因是老乡,不免攀谈起来。他说:“曹(咱们)乡上,没有各(我)不知道的地方。那时候放电影,啥地方都走遍了。”“尖鸡儿”已成老人,想必他的心里,也装着一部电影罢。
  ——很多事情,都无法回到从前了。因为我们都“长大”了。“长大”了就是失败了,“并再也无法挽回,其中的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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