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终于来了,空气里散发着花的香气,一种生的喧哗,开始了。走过校园的回廊,看着那些经冬的枯枝上,竟然绽出那么艳丽的花朵,真是非常的奇怪,而且深深地感动。 可能与岁数有关吧,以前似乎没有关心过这些,觉得春天到了,花开了,就是这样。可是如今看着这些花,就有一种莫名的感触,甚至眼睛里还闪着泪花。生命,真是一个奇迹。 这些年,由于身体不好,一到冬天,就难熬得很,动不动就感冒,吃药,和吃饭一样了。稍微刮一点风,就不敢出去。随便散散步,冷风吹得头就疼。后来买了一顶大帽子,棉的,一下就好多了。 秋天过去了,冬天的花枝枯干如冷铁,黄河边的柳树,只剩下干枝条,孤零零地立着,让人好不凄凉。 北方还是好呀,四季分明,让人能清晰地感知到生命的流转。“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走在河边,看那些野草,从河岸,从墙缝,从人行道的石头间,顽强地探出头来,绿绿的,像小孩子的头,就让人莫名地感动。 我有时就会站在那里,看很长时间。而燕子也开始翻飞了,经过一冬苦修的麻雀,叽叽喳喳地欢开了。黄河里的鸭子,终于解放了,顽皮地把头一次次伸进水里。从这里忽然扎进去,好长时间从很远处探出身子。有时,看呆了,竟然忘记了时间。 柳树的枝条,从鹅黄到淡绿,已经成大姑娘了。而各种花也开始绽出花蕾,积蓄力量,等待着绽放的那一刻。 我对春天过敏。这也是这几年的事情,以前不这样的。一到春天,连空气都让人过敏,接连好长时间,眼睛痒,鼻子痒,而且干涩,浑身乏力,头闷闷的。 晚上睡觉虽然很舒畅,但总有梦,各种梦,有关花的,好多好多花涌入我的梦里,似乎我是花痴,哦,花神?花迷?昨夜,忽听到书房有声音,很脆的一声,难道书房也在开花?清晨推门一看,哦,是一本书掉到了地板上。是《古诗赏析》上卷。呵,春天了,诗也开放了? 看微信,有朋友说,一夜香梦。还配了一幅照片,是一树繁花,粉红粉红的,美极了。春天的梦,是香的吗?怎么以前不知道呢? 记得早年,校园里一到这时候,马路两边都是盛开的迎春花,金黄金黄的,在空中相接,把道路都罩住了,人从底下过,宛然走在天堂。可惜后来被挖掉了。如今的马路是宽了,但总觉得缺点什么。 王阳明有一个故事,一次与友人同游山中,看到花树盛开,友人就指着岩中花树问道:“天下无心外之物,如此花树在深山中自开自落,于我心亦何相关?我们都知道阳明先生主张“心外无物”,这问题问得刁钻。阳明先生闻言笑道:“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同归于寂;你既来看此花,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你心外。” 初一的时候,在二爷家读到一册破旧的《中国哲学史》,就记住了这段故事。但一直似懂非懂,年过半百,应该懂了,却不知如何说。王阳明的《传习录》也读过几遍,坦率地说,没有读懂多少。 本来,阳明先生的学问本不是知识论,他那是有实修的,用慧能大师的话说,是给上上根慧的人的。我辈凡俗,怎能进入?但“你既来看此花,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还是读得感动。 春天是相思的季节,也是读诗的季节。很多晦涩的诗,到此时也竟“一时明白起来”。李商隐的诗向来称为难解,“独恨无人作郑笺”,但在春天阅读,其实也不难解。 “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读来就泪下,有何难解?“直到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言简意赅,清泪如铅。“昨夜星辰昨夜风”“东风无力百花残”,那时候,才能体会什么是“相见时难别亦难”,但却是“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说一句都是多余。中国的古诗,真不是讲的,“两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 但等到“东风无力百花残”,那时,春天就过去了。我们还是说春天吧,春天的花,美丽,灿烂,香气四溢,这就足矣。古人说“一年之计在于春”,又说“莫待无花空折枝”“劝君惜取少年时”,都是极好的诗。 (据《甘肃日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