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爱是天下最顽固的情感,它是一种激情,也是一项需要；它是一项义务,也是一种幸福。
赵文金
四岁那年,喜宝和镇上的几个小伙伴在三岔路口捉迷藏玩,喜宝跑累了,见不远处停放着一辆拉稻草的拖拉机,就钻了上去。原以为伙伴们会来找他,谁知等啊等啊,小伙伴们就是没来——他在拖拉机翻斗里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一阵剧烈的震荡把喜宝惊醒了。置身于凌乱的稻草丛中,喜宝惊慌失措。喜宝的哭声并没引起拖拉机师傅的警觉,因为那时候,拖拉机正自动卸下稻草,已经突突突地冒着青烟,逐渐远去。
四周一片漆黑。原来已经是深夜了。
正当喜宝无助地边哭边叫妈妈的时候,树林里突然冒出一个人影来。是个头发凌乱的女人,三十来岁,穿得破破烂烂。那女人瞅瞅左右无人,一把抱住喜宝就往树林里跑。女人叫苗凤,是个四处流浪的疯女人。女人边跑边哄喜宝:“宝宝乖,不哭哦……宝宝乖,不哭哦……”到最后,喜宝哭累了,苗凤也跑累了。苗凤犹自把喜宝紧紧地抱在怀里,像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掏出一块糖,说:“宝宝乖,吃糖糖。”
喜宝不吃糖,又哭了起来。苗凤就解开衣襟让喜宝吃奶。苗凤是个不幸的女人,嫁了个赌徒,丈夫一直对她不好。半年前,她刚满三个月的宝宝染上重病死了,之后她就得了疯病,一离家就再也没回去过。
吃饱了奶水之后,喜宝不哭了。他瞪着一双黑葡萄一样明亮的眼睛打量着苗凤。苗凤说:“宝宝,你是谁家的小宝宝呀?”喜宝嘴一扁,说:“是妈妈家的宝宝。”一句话把苗凤逗得哈哈大笑:“那你妈妈叫什么呢?”无论苗凤问什么,喜宝都只是摇头。喜宝还小,记不住爸爸妈妈的名字。自从和喜宝在一起后,苗凤的疯病减缓了不少。一听到喜宝要找爸爸妈妈,她心里发酸,就带上喜宝上周边的村子逢人便问:“是你家的宝宝吗?谁家丢了宝宝啊?”
走了很多路,问了很多人,依然没有找到喜宝的妈妈。人们见一个疯女人带着一个小男孩,很可怜的,有很多好心人就主动给苗凤钱,苗凤却不要钱,她只想要吃的。随着喜宝在苗凤身边的日子越来越长,苗凤的精神状态也越来越好。她虽说记不起来自己是谁,从什么地方来,但她学会自食其力哺养喜宝了。乡村里垃圾少,拾一天卖不上几个钱,见农民地里割了豆,她就去豆田里捡散落在田间的豆子。
那时候的喜宝被太阳晒得黑黑的,不过,小身体还算壮实,已经开始叫苗凤妈妈了。每听到喜宝叫自己一声妈妈,苗凤就乐得心里开了花,她俨然已经把喜宝当成了自己的小宝贝了。她还在一个村头找到两间没人居住的旧瓦房,收拾干净了,像一个家庭主妇一样,有条有理地过起日子来。
闲下来没事时,她爱逗喜宝玩:“宝宝,你几岁读书啊?”
喜宝用稚嫩的声音天真地回答:“四岁。”
苗凤便一脸自豪地回答:“瞧瞧,我家的宝宝多聪明,知道四岁就要读书了呢。好啊,妈妈供你读书,嘻嘻,你是天才的宝宝,将来考上大学后,当大官,再回家养妈妈……”
“妈哎,宝宝听话,养妈妈……”
然而,不久后,喜宝的爸爸妈妈就找到了喜宝。那天,破瓦房里来了很多人,有那个村的村干部,还有派出所的公安干警。喜宝的爸爸乍一见到喜宝后,叫了一声“我的小宝宝啊”,扑身上前抱住了喜宝就不住地抹眼泪。苗凤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无助地搓着手。就这样,喜宝的爸爸妈妈要把喜宝带走。喜宝哭,苗凤也哭。喜宝的妈妈把喜宝紧紧地抱在怀里,小声哄着:“宝宝,你这么快就忘记妈妈了呀?我才是你的妈妈。”喜宝拼命地摇头,哭成了个泪人:“你不是我妈妈,放开我,我要去找妈妈!我要找妈妈!”
小车缓缓开动了,车上的人看到苗凤嘶哑着嗓子哭得死去活来,一直追了小车很久很久。车上的人个个忍不住抹泪。
一个月后,终日哭嚷着要妈妈的喜宝渐渐习惯了“新生活”。有时候,喜宝妈妈问他:“宝宝,你有几个妈妈呀?”喜宝会平静地回答:“两个,还有一个疯妈妈。”妈妈说:“你还记得那个疯妈妈长啥样吗?”喜宝肯定地说:“记得!”
喜宝果然没有忘记苗凤。几天后的一个上午,喜宝正在屋里玩玩具,一抬起头,他突然大喊了一声:“妈妈!”喜宝妈妈吓了一跳,一回头,就见喜宝一溜风似的往门口跑。妈妈一开门,除了地上摆放着一堆娃哈哈钙奶的空瓶外,什么人也没有。喜宝哭了起来:“我刚才看见疯妈妈了……”
第二天上午,喜宝妈妈正在厨房里做饭,猛地看见一个头发凌乱的女人正偏头隔着玻璃朝屋里张望,再一细看,正是那个叫苗凤的疯女人。那以后,那疯女人几乎每天都会来一趟,要是没有偷看到喜宝一眼,她就会死缠着,不离开。喜宝妈妈心里明白,要是让疯女人再这样纠缠下去不是办法,对喜宝不好,左邻右舍肯定会说闲话,颜面算是丢尽了。
出于无奈,她报了警,说有个疯女人骚扰了她家的正常生活。自从有警察出面干涉后,疯女人再也没有在喜宝家门外出现过。不过,喜宝妈妈外出时,经常会遇到她。她着装肮脏,一看外表就是一个十足的疯婆子。疯女人每次遇上喜宝妈妈,边偷看,嘴里边唱着一首童谣:“好宝宝,宝宝好,妈妈带宝宝过桥桥,过了桥桥逛街街,奶一瓶呀果一包,妈妈要喂小宝宝……”
见喜宝妈妈捏着鼻子绕道而行,疯女人就朝着喜宝妈妈吐痰。喜宝爸爸出主意说:“要不,咱们花钱找几个混混,把那疯婆子从这里赶走算了。”喜宝妈妈神色黯然,怔了好大一会儿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喜宝很快就上幼儿园了。上学期期末考试,喜宝考出了全校第一的高分。放假前一天,老师让班里的小朋友做一题有些复杂的数学题。很多小朋友上去,都耷拉着小脑袋下来了。同学们都推荐喜宝上去做,喜宝果然没让同学们失望,走到讲台上,提起粉笔稀里哗啦一气,就算出了正确答案。
老师鼓掌,全班同学也鼓起掌来。就在那时候,窗外,有个一脸脏兮兮的女人脸紧贴玻璃,也在鼓掌。喜宝一见,大叫了声:“妈妈!”就打开窗户。疯女人不住地用衣袖抹泪,嘴唇微微颤抖,叫出了声:“宝、宝宝……”
在同学和老师愕然的眼神中,喜宝含着泪问老师:“老师,我能出去见妈妈一面吗?”
老师和喜宝一起走出屋外,那疯女人已不知去向,走廊上散乱地摆放着一堆脏兮兮的儿童玩具及很多娃哈哈钙奶空瓶,一看就知道是从垃圾堆里淘来的……
(摘自乐乐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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