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生
观书不语,心生一想:书者粗杆狼毫,宣纸上写字,有时字比人大。
一个字在宣纸上呈墨色花,一撇一捺,也是一叶一瓣,亦如伞,慢慢撑开,书者屏声静息,气沉丹田,神是凝聚的,浸淫其中,心无旁骛。一个字,意念之中,比人还大。
字比人大。在书者心中,字确实大,大得满眼是字,大得布满天空。把一个字搭起来,字如一小屋,小屋里能住人。
字大,是其意境大,气象大,姿势朗阔,雍容华贵,仪态万方。写字的人,要知道它的大,在书写时,个体就变得渺小,字却越来越大。
一个字,在很多年前就有了。老祖宗创立的字,年龄比你大。少一笔,都不足以撑起它。如果把一个字看得很轻很小,小得不足够引起重视,字就写不好。
写字应进入空灵佳境,我曾经觉得,宣纸上写字,不想,直抒胸臆,羊毫所至,墨色淋漓,尘佛俱静。纸上写字时,什么都不想,想到的只是字。这个字,在脑子里,想办法让它活起来,活在纸上,翰墨香里,痕迹生动。
字是一个痕迹,一个人用脑和手写出来的痕迹。这个痕迹是美的,因为这个人在书写时,目光如炬。
形式上的书写,有些字确实比人大。我在一寺庙前,看见山壁石刻的一个“佛”字,比好几个人都大。
天地之间,人是渺小的。人在写字时,尤其是纸上书写,他是想呈现和表达什么,字里藏着这个人的情感、意念,他对这个字满怀敬畏。
一个字,所蕴含的思想,表达的意思,我们也许都懂,也许并不是完全懂。字应该是大的,所表达的意思、境界、情感也很阔大,比如,天、地、仁、义、师；金、木、水、火、土……
字是情怀、胸襟,亦是道,古往今来有那么多的人在认真写字。
看待一件事的大与小,是我们对这件事的态度,就像看山,满眼是山；观水,满眼是水；望树,满眼是树……
投入地做某件事,这事在眼中就大。
磨刀人磨一把剪刀,要花半天工夫,认真地磨,不停地用布擦拭,拿拇指在刀锋上试,这把刀比什么还大。
瓦匠砌墙,手中托一块砖,比什么都大,眯缝眼睛,比画垂直与整齐,然后,浇浆、敲打,抺平、定位。所以,在老巷里,我们见到那些青砖老墙,几百年后,依然挺立不倒。
剪刀与砖,比人还“大”。这个人在用心做这件事时,把自己隐去,他做的事,手中的器物在眼中聚焦,变得又大又具体。
有一老者书家赠我“厚德载物”四字,一直收藏,如果把它装裱起来,弄一镜匾悬于书房,我坐在墙下写字喝茶,外面的人走进来,远远望去,字比人大。
我们想一件事,看一个人,应该站在低处、渺小处,全神贯注,向上观望,有些东西在我们心中比实际的大。书者写其字,字确实比人大。
(摘自《文学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