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潇
当我最终放弃了把字写好的决心后,或者说当我最终决定只把文章写好就行了之后,我买来了电脑。 我毅然从“写”文章的时代跨入了“敲”文章的时代。 我面对着以前连摸都不敢摸的键盘。一百零一个键,乱麻麻地密布在面前,像是突然出现的一座陌生而又巨大的异邦城市,相形之下,我则像一个初来大城市打工无亲无故的小女孩。我对眼前的这个世界一片无知。我每敲一下键,都像敲贵富人家的门一样小心翼翼,诚惶诚恐。指头稍微一偏,“一个微笑”就成了“一具微笑”,就要像敲错了门一样不好意思。 半年过去,巨大陌生的城市终于变成了一个小小的村庄,现在,我熟悉键盘就如同熟悉自己故乡的小村庄。一个键如同一户人家。一百零一个键如同一百零一户人家。我知道在哪一个门前能敲出我的伙伴,在哪一个门前又能敲出我的叔伯舅姨,我甚至还可以组织这一个村庄的人们,让他们组成诗歌和散文,这时候我俨然是一个带领文字奔向美善之路的老村长。 而键盘终于成了我精神大地上一个红色的根据地。 而电脑的屏幕就成了村庄之上美丽的一方蓝色天空。 屏幕的底色是天蓝色的。十四英寸的屏幕,十四英寸的辽阔和深远!我敲出的一个一个汉字,像是一片一片的白云,它们在我思想的风中飘动,好像要把我带到那个远离尘世的天堂。这个蓝天白云的世界让我心胸宽广,目光高远,文笔飘逸。对于我这个几乎闭门不出的书生来说,这一方天空,几乎就是上帝给我的恩赐。 我买来电脑后,有人说:这下你可以好好地打游戏了;也有人说:电脑?要那做什么?不如买VCD;我到电脑商店买耗材,小姐们问我:你是给公家的办公室买吗?我说不是。她又问:你是给自己的誊印社买吗?我说也不是。她万般不解地看着我,目光里“怪”影闪烁:不用电脑办公,不用电脑赚钱,那么你能用电脑做什么? 这也难怪,好多人确实还不知道电脑是做什么的。 但即使是电脑公司的人,也不一定知道电脑就是一个现代人的天空和村庄,不知道电脑就是我们现代的编钟和合唱队。 敲键盘真的会给我们带来一种如敲编钟如指挥合唱队的快感。当我文思泉涌的时候,我的两只手在飞舞,飞舞的手掌之下,如有泉水叮叮咚咚,如有一院子小鸡在忙忙地啄米。那五排子键码,像是排成五队的合唱队,在我双手的指挥下,他们要么潺潺如流水,要么轻快如春风,要么高歌要么沉寂——当我断发槁目地苦思苦想的时候,我的手就会呆在空中,十个指头会像一群木然的笨鸟。我的键盘上就会一片寂静,一片萧然,像剧场里一幕与一幕之间过长的等待,像风雨将至时难耐的沉闷。 指点天空,抚摸村庄,双手行云并且流水,自从我有了电脑以后,我就有了如此的快乐。谢谢我的电脑。 (摘自《上海金融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