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慧梅
一
我的村庄,有一个朴素的名字——葸家庄。三月,梨花怒放,整个村子浸在一片雪白的花海中,美得像童话世界中的城堡……
远远地,一树一树雪白的花儿晃人的眼。美。真美。的确美。太美了。我整个人痴痴地,移不开脚步。
花儿开得沸沸扬扬。不是一朵。不是两朵。不是三朵。是一嘟噜一嘟噜地开。一串串雪白的花儿如凝脂,如白玉。
细看梨花,白色的花瓣晶莹剔透,白得透亮,白得清爽,似一张张不施粉黛、秀气的小女孩的脸,巧笑嫣然。空气中,浮动着一缕缕甜蜜的清香,沁人肺腑。这个时候的空气,像被蜜糖浸过似的,甜甜的。
“梨花风起正清明,游子寻春半出城”,古人爱梨花爱到了极致,每逢梨花怒放的时候,人们在花树下欢聚。唐朝时,这一风俗十分流行,用梨花作头饰。当时,汝阳侯穆清叔赏梨花曾赋诗云:“共饮梨树下,梨花插满头。”那是怎样的一种美啊,梨花般面容的妩媚女子,头上插满雪白的梨花,整个人,玉骨冰肌,素洁淡雅,靓艳含香,风姿绰约。梨花,美丽了多少女子的心啊!
乡亲们,他们每天穿梭于梨花丛中,头顶着梨花,在花树下种菜、给庄稼锄草、追肥。
二
梨花纷飞的季节,我的乡亲们,勤奋又努力。
用铁锨或锄头,刨开黑黝黝的泥土,南瓜点上了。萝卜撒上了。白菜种上了。葱从泥土里挺直腰板钻出地面。风过,是清新的泥土味。老牛脖子上套着犁,“吭哧吭哧”,一步一个脚印,身后大片的泥土开了花。金黄的麦粒撒进泥土里,泥土的芳香让老农的脸笑成了一池吹皱的湖水。
乡亲们,他们吃的是泥土里长出的粮食、蔬菜、瓜果,闻到的是泥土的清新味。新鲜拔的萝卜,拧掉叶子,抖落掉泥土,“嘎嘣嘎嘣”就可以吃。就连炒大豆,都要去坡上铲上一背篼盐土,倒在锅里,和着豆子一块儿翻炒,豆子在跳舞,泥土在跳舞。出锅,黄灿灿的大豆,又酥又软,且带有一丝咸味,那是泥土的功劳。
乡村人爱土地,如同爱他们的孩子。春种前,将地里的土疙瘩碾得细细的。庄稼收割后,在刚犁过的地里,村人们又将土疙瘩砸得碎碎的,有时,用手捏,直到细如粉末。土地,是他们的命根啊。
三
梨花纷飞的季节,家乡成了花的王国。一朵,两朵,千万朵,轻轻驻在春的枝头。红的,粉的,紫的,在春风里笑微微的。
漫山遍野的樱花,赶来赴约,开得热热闹闹。远看,如粉色的霞,又如洁白的雪,似一幅徐徐展开的画卷,美得让人心颤；小小的花瓣芬芳、质朴、纯净,风吹来,花瓣簌簌飘落,头上肩上是一层香香的樱花雨。
小溪边,穗穗花艳艳的红格外耀眼,细细的茎上顶一朵朵指甲大的花,让人顿生无限怜惜。穗穗花是女孩子的挚爱,头上、衣服上都插上穗穗花,顿时,连笑容也染上了一抹红。我们用丝线把一朵朵穗穗花串起来,红红的花瓣肥嫩地在丝线上荡秋千。
坡头,一枝枝山丹花缀在草丛中,憨憨地笑。山丹花的花蕊上有红色的花粉,轻轻一摇,红色的花粉就抖落在手上,我们当胭脂涂,每个小伙伴的脸蛋都红红的,如山丹花一样美。
坐在时光里,朵朵花儿都笑逐颜开……
四
梨花开花,美得惊心动魄。庄稼开花,则是云淡风轻。
你看那油菜花,清风拂过,花浪翻滚,花香四溢,真好像走进了一幅厚重的油画中。油菜花的黄色鲜艳夺目,铺天盖地。极目远眺,大地仿佛被油菜花染黄了。闭上眼,仿佛已结满了饱满的荚,滴出黄亮亮的油,可以炸油饼吃。
土豆开花,是朴朴素素的美。
一朵朵小白花、小黄花、小紫花笑得眉睫弯弯的。漂亮的小脸蛋天生丽质,是藏也藏不住的。它们一簇一簇开,远远望去,像一块绣了花的布。
胡麻开出的花,优雅高贵。一片浅浅的紫色,在风中舞蹁跹。牵绊着的眼睛,舍不得离开。望一眼,再望一眼。直到把一汪紫色印在心上,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高雅,太高雅了!难怪用胡麻榨出的油,那么清香!把胡麻炒熟后捣碎,夹在花卷中,做出的花卷,香味绵延。
五
乡亲们年年岁岁浸在梨花的芬芳中,他们身上,也浸染上了梨花的质朴无华。
流火的七月,是乡亲们最忙的季节。镰刀磨得嚯嚯响。
火辣辣的太阳炙烤着大地,一片片麦子泛出灿灿的金黄。微风吹过,泛起滚滚麦浪,每一颗沉甸甸的麦穗都像一张张笑脸。乡亲们弯着腰、把一片片麦子揽在镰刀下,只听见“嚓嚓嚓嚓”的声响,汗水,“吧嗒吧嗒”掉进泥土中。身后,是一溜摆开的麦捆。嗅一嗅,醇醇的麦香令人沉醉。闭上眼,麦粒仿佛已变成了雪白的馒头、滑溜溜的面条。
乡亲们说得最多的就是“麦熟一晌,虎口夺粮”、“九成熟,十成收；十成熟,一成丢”,要抢时间收割。一家老小下都下地劳动。年轻人割麦捆。老人搭小麦垛。小孩子拾麦穗。下一场冰雹或几天的雨,一年的辛苦劳动会付之东流。
割完自家地里的麦子,绝不会歇一会儿。看谁家的麦子黄,割不完,就去帮着割。“你家的麦粒真饱满啊!”“嚓嚓嚓嚓”,悠扬、宛转。
新麦面磨好后,家家户户都会蒸花卷,给邻居们一一送去,把劳动的幸福来品尝。
葱呀、韭菜呀、辣椒呀、土豆呀,只要打一声招呼,想摘多少就摘多少。
每每回家,都会有乡亲们送来腌好的蕨菜、新鲜摘的黄花菜、刚从树上摘的梨子。浓浓的乡情,令我的心暖暖复暖暖。
六
一树一树的梨花,美而不娇,倩而不俗,似雪一般洁白,似玉一般透亮……我的村庄,浸在雪白的梨花中,沾满梨花的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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