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闻先生驾鹤归隐,从此一去不返。 如同老子骑牛出关,踪影再不见。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读先生文章,想先生是佛教高僧,心有慕焉。 那时我弱冠有几,好与朋友谈经论道。 朋友问我:“如有来世,愿为什么人?” 我答:“不相信转世再生。但如果有,愿为五岳一游僧,三餐皆食清素筵。” 朋友疑问:“你现在不是食肉吗?为何来世要作不食肉的和尚呢?” 我答:“食肉是间接地杀生。每个食肉者,都是屠夫的帮凶。凡乐食肉者,都少了一份慈悲心怀,或者说其慈悲心怀是不纯粹的不彻底的。” 朋友反诘:“那你岂不是也成了屠夫的帮凶?” 我答:“惭愧,看来此生这个帮凶作定了。” 朋友笑我虽志怀高远、心有善根,骨子里也不过一俗人耳。 我心跳却脸不红,谔谔而无对言。但在心底,我为自己辩白:“我不是俗人,我是书生,是书生!” 此后二十余年,为生计所迫,为俗务所累,庸庸碌碌,日无闲暇。但夜间静下来的时候,还是喜欢读先生清雅而温情的文字。每每此时,坚硬而干枯的心就会柔软起来、温润起来,日间不敢流的眼泪也勇敢地沁出眼帘。二日清晨,又义无反顾、兴致勃勃地投入到浩荡的人群洪流中去,无愧自己,无愧家人,无愧国家地活着、拼搏着。 先生之文,教我润我深矣。 但是如今,如果再有朋友问我:“如有来世,愿为什么人?”我恐怕没有勇气说出那个“愿为五岳一游僧,三餐皆食清素筵”的举念了。因为如今,我不但日日食肉,而且已经对为了让人们能够日日食肉而日日杀生的屠夫没有什么恶感了,有时还怀那么一点对屠夫的敬意和爱意。更有甚者,每当重要节日,家人期望我杀鸡宰羊,而我不敢宰杀使家人失望时,我便对自己没有勇气和魄力拿起刀子的怯懦感到羞耻和自卑。弱冠时的那个我已经不存在了。像我这样的人,即便下一世,也是不配作吃素的僧人的。 先生,请问是不是这样啊?是不是我的心灵已经很黑暗?黑暗到已经照不进阳光? 呵,我忘了,先生已经驾鹤归隐,不能回答我的问题。但我相信,从先生的文章中,我能找到答案。先生曾说:“我们会认为阳光是来自太阳,但是在我们心里幽暗的时候,再多的阳光也不能把我们拉出阴影,所以阳光不只是来自太阳,也来自我们的心。只要我们心里有光,就会感应到世界的光彩;只要我们心里有光,就能与有缘有情的人相互照亮;只要我们心里有光,即便在最阴影的日子,也会坚持温暖有生命力的品质。” 这,就是先生给我的答案,拜谢先生! 今先生隐光,深感悲痛。作诗一首,诚恳悼念。愿先生一路走好,安息于永恒的光明。 诗曰: 一鹤敛翅归禅林,菩提树下鸣声清。 悲悯智慧玄不玄,世外诗文有人吟。 欲到灵前诚吊唁,海峡咫尺也天尽。 无奈作此伤悼辞,遥祭先生大光明。 (2019年1月24日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