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忠
合作,夏河,甘加,瓜什则,一路向北,三小时之后就到青海黄南州同仁县了。 草原青黄不接,过了甘加,才渐渐显露出翠色来。下午时分,到了同仁县,和甘南差不多一样,街道干净,天空透亮,行人稀少。 同仁县和夏河县只隔几重山,彼此能听到声音的,但同仁我是第一次来。同仁县面积很大,也很开阔,海拔比甘南低,气候自然稍好些。五月的甘南并不是温润的春天,临走之前还飘着雪花,而同仁却是丁香盛开,枝叶繁茂。 初来同仁,想法很多。转了一圈,所有想法就变成了清汤寡水。待在房间里感觉阴冷,还不如在街头徜徉。这一点和甘南一样,五月一停暖气,房间就待不住了。如果刻意待着,也只是裹被裹足,抱身缩腿,如皮球穿了衣物。 热贡艺术博物馆永远是关门的。这是一个跑出租的大哥说的。也是,这几天我跑了好几回,门一直关着。那个跑出租的大哥还说,逢初一十五会开。错过初一,怎能错过十五?看来,我只能错过了。 同仁县的街道并不复杂,也似乎没有严格类分,但每条街上都不缺黑牦牛酸奶和热贡馍馍。 到了同仁,就去逛一逛寺院吧。这是另一位跑出租的大哥说的。 我说,好。又说,寺院不是商场,怎么随便说是逛一逛呢? 到这儿来,就要逛逛的嘛。他说,看你样子也不是虔诚的信徒。 那就逛逛吧。我笑着说。 现在这个季节人不多,逛着清闲。他继续说。 真心去寺院当然就不在乎人多人少了。我说。 他显然理解了我的意思,用余光扫了一眼,露了下尴尬的笑容,不再开口。 寺院和黄南州政府在同一条线上,走着走着,街道就变得芜杂起来。净水碗,桑子,隆达,嘛呢旗,点灯的酥油,未开光的佛像,僧侣的穿戴用品等等,都几乎集中在这条街上。松枝和柏枝的清香随处可闻,我知道,寺院已经不远了。 路边有一家很小的门市部,四周围满了人。 停停停。我对出租大哥说。 还没到寺院。他说。 我说,我走着去。 他说,还远着呢。 我说,我想走着去。 好吧,就沿这条路,走偏了就到不了寺院。出租大哥一片好心,我却嫌他啰嗦。回头一看,那家热闹的门市部已经在几百米之外了。 下车之后我就闻到了一股香味,是非常熟悉的那种。到底是什么呢?我一边想,一边朝那家小门市部走。 小门市部前人很多,我挤到跟前,看见一排纤维袋子立在地上,里面全是炒得裂开了嘴巴的青稞。一台小机器嗡嗡转动,白白的炒面从形如簸箕样的铁槽里溜下来。磨炒面的我见得多了,水磨上磨的我都见过。炒面还可以一斤一斤买?我觉得奇怪。很显然不同于甘南,这里是小作坊,老板将青稞收回来,炒熟,再磨成炒面,像商品一样,分不同斤两的袋子,摆放在柜台上,各取所需,聪明极了。 我抓了一把炒得龇牙咧嘴的青稞灌进口里,一吃,发现不对。又仔细一看,真的不对。不是青稞。 旁边一老阿妈买炒面,于是我问,是麦子炒面? 她迟疑了一下,说,你认得青稞? 我说,我是吃糌粑长大的。 我看一点都不像。她笑了下,又说,这里青稞很少,都是用麦子磨炒面。 我又问她,麦子炒面吃起来怎么样? 她说,青稞炒面粗,麦子炒面细。青稞炒面黑,麦子炒面白。糌粑还是青稞的好。麦子糌粑容易粘牙。 她说得极为风趣。我也曾记得,小时候阿妈做炒面,是将青稞,豌豆,燕麦,胡麻和在一起炒的。胡麻多点,磨起来麻烦,但磨出来的炒面使劲一捏,便可成一小坨。直接吃,完了之后就用指头挨个抠粘在牙齿和上颚间的炒面,这个过程一直能坚持到学校。 离开那家小门市部,沿那条街继续走,走着走着,我就看见了桑烟,也看见了白塔和金顶。 同样是一家磨炒面的铺子。年轻人挥动着笤帚,将溜下来的炒面扫在一起,装进袋子。 我问他,是麦子? 他看都没看我,说,青稞。 我说,青稞稍扁长,且偏青。麦子圆而短,且偏白。 年轻人抬起头,看了我一眼,说,你是哪儿人? 我笑着说,甘南人。吃糌粑长大的。 年轻人红着脸,没有和我搭话,忙着他自己的事儿。 我显得极为尴尬。心里想,为青稞麦子如此较真,就这点心怀,看来的确是前来逛寺的闲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