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小忠
怎么就没有多带一条裤子?他将帆布包里的内衣使劲摔到床上。趁她不在的时候赶紧洗掉,否则太丢人了。稀牛屎太顽固,他的手都搓疼了,还是洗不净。 房间里很显然被人收拾过,铁炉子里火还没有完全熄灭。班德拉姆肯定来过,她是老板,也是应该的。那些工具还在草地上,颜料快被晒化了。铁炉子着起火来力量很大,房子里有点闷。牛粪生火不好的一点就是随时要添火,不但如此,而且灰尘很大。有一天他开工了,可就不能生火了。他闻了闻右手掌,那股充满青草和腥气的味道没有了,可钻进指甲缝里的牛屎渣还在。裤子干了,那摊牛屎印迹愈加明显起来,他开始痛恨牛粪。 班德拉姆从牧场回来已经很晚了,看得出,她十分疲惫,但还是来到他房门口,张口就问,明天住吗? 住。他说,要住好几天。 班德拉姆说,那就好,房间有潮气,隔几天要生一次火。 谢谢。他说,我生了火,可满房间全是烟。 班德拉姆呵呵笑了起来,说,我抽空给你生火吧,一看你的穿着,就知道你是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人。 他略有尴尬,也深感惭愧,脸不由得红了起来。说,啥意思?看不起人? 甭多想,城里人没生过牛粪火炉,正常着呢。班德拉姆说,你又不是牧民,不住牧场,怎么跑这儿来了?这儿啥都没有,只有风,而且天气变化也很快,你待不了几天的。 他努力掩饰着裤子上的牛屎印迹,没说话。 班德拉姆继续说,我每天都要去牧场,你想喝水了就去那里,门没有锁过。她指了指铁门旁边的小屋,又说,奶茶也有,白天不出去的话就好好看门,出去的话就把门用铁丝撬住。 班德拉姆的话让他感到很吃惊,他是客人,怎么在她口里反而成了主人一样。他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晚上最好别出去,不是其他原因,主要是流浪狗多得很,怕你吃亏。班德拉姆像给孩子交代事情一样——如果出去了,要早点来,快入伏了,雨水多。贡巴的雨不像其他地方,只要有一道闪电,就会泼下立柱一样的雨,怕你找不到大门,就淋死了。她又说,如果铁门锁了,你就喊——班德拉姆——班德拉姆—— 你叫班德拉姆?他说,好听的名字。 名字好听有啥用,日子过好才是要紧的。班德拉姆笑着说,这里真没啥好的,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我想画草原。他没有思考就说,我是画家。 看你穿得很古怪。班德拉姆依旧笑着说,不过看惯了也很好看的。 他见班德拉姆没接画家的话茬,便又说,牛粪火很难生着的。 很简单的,把干苏鲁枝点着放进炉子,上面放些干牛粪,很快就点着了…… 唠叨了好长一阵,班德拉姆才回她的小屋去,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谈不上孤独,但真的有点空荡。炉子里的牛粪火已经熄灭了,应该是草原最温暖最美丽的季节,他却感到了冷。躺在狭小而吱吱不停响动的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了,他又拿出了电话。 烦不烦呀,让不让人活?电话那头的她依然是冰冷的。 他尽量压住内心的不愉快,轻柔地说,打扰你玩了吧? 哪有心思玩?洗脸呢。她的语气里没有半丝温暖。 这么晚还洗?他说,早点休息吧。 跟着你都成黄脸婆了,不洗成吗?万一哪一天你成大画家了看不上我怎么办?她说话越来越尖刻了,让人听起来很不舒服。 电话挂断了,他躺在床上,除了委屈,只剩胡思乱想了。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