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小忠
6 下午时分,他醒了。天气变了,一团一团的乌云奔跑着。牛粪炉子快要熄灭了,房间不冷,反而闷热。 这里不用操心水路问题,但他还是从床上爬起来,打开了窗户。风很紧,电线发出啾啾的鸣叫声,屋顶上一团云很重,似乎要砸下来了。 他坐在台阶上,傻乎乎望着满布乌云的天空。 天越来越暗了,风却停了,四处突然寂静下来。先是一道亮光,接着嘎巴一声,电闪雷鸣之后雨就泼了下来。雨密不透风,瞬间,房子门前的小水沟就满了,水泡像一座座小帐房,在水面上漂浮着,破碎着,重重复复,接连不断。 他躲进房间,看着浮水不断淹没台阶,突然间心里害怕起来。还好,这样的紧雨下了十来分钟,就慢慢变成了连绵阴雨,但漫上台阶的水位却一直没有下降。牛粪火炉彻底灭了,房间里立刻弥漫起湿气来。班德拉姆早上放在门口的苏鲁枝已经用完了,是他没有懂得珍惜,点牛粪实际上用不了那么多。他不知道班德拉姆将干苏鲁枝藏在了哪里,再说他只是客人,怎么方便到处寻找?等等吧,班德拉姆会来的。 掌灯时分,班德拉姆还没有来。外面依旧下着小雨,天黑得左手摸不着右手,瞌睡却分外香,整个人都迷迷瞪瞪的。 他被班德拉姆扎刀子一般的叫声惊醒了。他慌忙开了房门,一股凉意扑面而来。漆黑的夜晚,灯光显得十分微弱,但他看见了浑身裹满泥水的班德拉姆提着铁锨站在门前,样子很吓人。 死人一样,房子倒了都不知道。班德拉姆一边改水路,一边朝房间里的他大喊。 水已经淹到门口了,可雨还没有停的意思。 赶紧帮忙呀,水都进房子里了。班德拉姆将铁锨扔进房门,凫着水朝铁门走去。 水太深,又不知道堵在哪里了。他是客人,为什么要三更半夜改水路?这个时候,千万不能争吵,偌大的院子只有他们两个人,一旦发生争执,仅存的一点好感又可能在滂沱大雨中变成仇恨,那样就糟糕了,不但不能清理门前的巨大水流,说不定房屋真会塌的。 他忍住性子,一锨一锨将水往草地上泼。 班德拉姆在泥水里变得更加壮实,风风火火的样子令人望而生畏。 水都不会改,还能会啥。她从他手中夺过铁锨,将台阶前的水道向两边扒,一直扒到铁门口。水汇到水道里,一会儿,台阶渐渐露了出来。 他抱紧膀子,站在雨中只打哆嗦。 班德拉姆大声说,进去吧,别让雨把你泡散了。 房间里冷,衣服全湿了,鞋里灌满了泥水,很难受。 算是做彻底了,没想到雨这么大,水道从来没堵过。班德拉姆拿着几把干苏鲁枝来到他的房间,说要生点火,别生病了。 她生火也是会冒烟的,情况和他第一次差不多。 班德拉姆见他的眼神古怪,就说,外面下雨,烟筒不顺气,就会冒烟,等火着起来就好了。又说,你没有改过水路吧?看起来也不像改过水路的人,穿那么古怪。 穿得古怪又怎么样?这和改水路有啥关系呢。他没有说话,他很生气,因为穿得古怪也会让人看不起?这是什么道理? 班德拉姆说,本来我是住牧场的,但这个阴雨让人不放心,房子盖得时间长了,一下阴雨就漏水,怕出危险。 他抬头看了看屋顶,并没发现漏水的迹象。 班德拉姆见他看屋顶,又说,还没到时候呢。 火着了起来,烟也慢慢散尽了。说漏就漏,先是一处,接着就是两处,三处,一会儿房子就成了水帘洞。 班德拉姆取来了大小不一的好几个盆子,挨个放到漏水的地方。叮叮当当,滴滴答答,根本不似乐声那么悠扬,那声音充满了哀愁和焦虑,还有说不出的孤独和落寞。一夜到天明,时间是多么漫长。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