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贞
瓦窑泉是我们村子里最清的泉水。小时候我一直很好奇,为何那泉里的水,一直亮汪汪的,永不枯竭呢?我有时蹲在泉边的大石板上看,只见泉底有无数个小眼,像天上的星星密密麻麻,汩汩地往外冒水,一刻也不停。
每当夏天,我就和小伙伴们相约去瓦窑泉边洗衣服。背篓里装满衣物和洗衣板、洗衣粉。到了泉边,把洗衣板一头浸在小河里,一头放在河边,跪着搓洗起来。洗完衣服,我们在小河边的树林里晾晒衣物。大大小小的衣服、花花绿绿的被面,就像五彩斑斓的百花园。
瓦窑泉边,是姑娘、媳妇们的新闻中心。天刚蒙蒙亮,姑娘媳妇们络绎不绝,挑着水桶从四面八方赶来。媳妇们像一群热闹的喜鹊,叽叽喳喳说笑着。谁家媳妇生孩子了,谁家老人病了,谁家娃娃打架了,谁家要盖新房子了。姑娘们一般轻声细语,有些爱害羞的,只顾蹲下身来舀水,舀满后头一低,身子一躬,挑起水桶就走。太阳尚未出来,挑水的女人们已经散尽。待到我们这些小姑娘去挑水,泉边的人已寥寥无几,或是家里老人,或是半大小子,彼此也不熟悉,默默地舀满两桶水,躬下身子,挑上水桶就走。
泉水流出的小河是牛羊饮水的地方。傍晚时分,成群结对的牛羊在夕阳的余晖中缓缓而来,空气中散发着青草和牛粪的特殊气味。大犏牛勾下硕大的头颅默默饮水,呼呼的汲水声似乎要将小河吸干,但牛鼻子下的小河,依然潺潺流淌。牛儿们饮完水,自觉地退让到一边,腾出地方让别的牛或骡子饮水。待到这些可爱的牲畜们喝足了水,牛倌们大声吆喝着牛,向村子走去。此时此刻,河滩寂静,村庄稠密,农人晚归,炊烟袅袅。瓦窑泉像一轮明月,在淡青色的暮色里熠熠生辉。
后来我们家搬到了离瓦窑泉比较远的川里,我再也没到瓦窑泉边挑过水。挑水要到离家较近的乡政府院子里。院子里有一口井,人们用拴着绳的小桶打水。我第一次打水,总是不会打,不是桶不吃水就是吃水太多,重得我提不上来。这时候我就特别想念瓦窑泉,想念那在瓦窑泉边挑水的美好时光。
再后来,家家户户开始打压井,不出家门就可打出清澈的地下水。瓦窑泉一下子冷落下来,只有居住在泉边的几户人家,还常常去挑瓦窑泉的水。泉边再也见不到成群的牛羊了,周围的草地,也没有我小时候那样稠密、翠绿。偶尔有几个孩子,在泉边嬉笑打闹。清脆的笑声让瓦窑泉周边显得更加空旷寂寞。
当年吃惯了瓦窑泉水的父老乡亲,一直保留着这一汪甘泉的美好记忆。一些老人在弥留之际,要儿女舀来瓦窑泉的水喝几口,才能安然闭上眼睛。
瓦窑泉,已经融入故乡老一辈人的血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