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玲
羚城之灵
脚步到达之前,我的心已经抵达。
天地大开大合织成的经纬,我身披这天成的锦衣,飞翔在云彩托起的空中花园。
“金盆养鱼”的宝地,
群山环绕的净土,
草原里的城,
羚羊栖息的乐园,
青铜白银打造的宫殿。
羚之街走过不同穿戴的牧民、诗人和贤者,他们说着不一样的方言,但我听懂了他们口中念着同一个词“黑措”。
这名字,由轻灵的羚羊托着,从大海到森林,从森林到草原,从远古到如今。
穿过城市的街道走向郊外的草地,山坡上细碎繁花铺陈天际；空气里飘荡着青草的涩香和野花的甜香,百灵鸟嘀哩嘀哩地在云端歌唱；蓬松的云朵就在眼前,伸手就可以捧在手中,拥进怀里。
露珠是看花忘了回去的云,被月亮吻过,专门在你清晨出门时跳到足尖上画画。小小的花瓣上的露珠哦,太阳出来之前,用什么穿起来送给我爱的人?
天上的星星水灵而饱满,离我那么近,都是会说话的精灵。羚的足印通往神秘之境,奔跑的声音永久缭绕在羚城的上空。
美仁大草原
七月铺金。
八月蔚蓝。
九月缤纷。
美仁大草原是吉祥天女编织的锦绣。
珍花异草,蜂飞蝶舞,百鸟歌吟,大河悠悠。打马经过,香染马蹄,身后扬起芬芳的花尘。
躺在花海中,纯粹的花香渗透我,血液新鲜而干净。
白云是温暖的手掌,低低地伸下来,抚过花草、河流、牛羊和帐篷；
白云也会悄悄化作浅灰色帘幕,雨就斜斜地飘下来,花草的尖瓣落满了珍珠；太阳像个调皮的孩子,忽而隐在云雾里,忽而散射出七彩的霓裳。
青草的气息越发清晰,暖意自心底慢慢上升,我的心越来越安静。
白首的山峰静立于天际,用沉默告诉我们:你不知道的,神知道。
白龙江
我从齐鲁大地一路寻来,表达对一条江的感恩。
安享福泽的人啊,可知天上之水来自何处?
涧水溪流从郎木寺镇的峡谷间潺潺流出,汇集成一条清亮的河,活泼泼地穿过镇子,一跃而成惊涛拍岸的白龙江。
一条懂得掉头的江水,千回百转腾云驾雾飞抵长江。
一条河流的存在,教会人回首,寻找生命的源头,心存敬畏与感恩,向河流致敬,向花草虫蚁问好,向鸟鱼禽兽颔首,向大地的主人深深鞠躬。
那些小小的海贝化石向我们讲述着大海退去江河生成的故事,人类与地球上所有的生命都该侧耳倾听——那遥远的涛声是否依旧。
阿让山
那山,是男性的山。伟岸雄奇。
那水,是女性的水。舞姿妙曼。
有这样的山才有这样的水。有这样的山水才有这样的人。
自然的羞赧的孩子,与万物同住,相信并珍视那些“看不见的”生命的实相。
五月五日朝水节。
女人穿过七彩的阳光,在散开的浓雾中到达了瀑布,她们一边接受天上之水的沐浴,一边唱着天籁的歌谣；
她们把泉水装进容器带回家,那是仙女在凌晨加了百草之药的神水,为男人、孩子和客人“灌顶”洗礼,从此百病不生。
我看到了另一个自己,鲜嫩、干净,生动如被一轮明月拂照。
采花
我与情郎哥哥站在花丛中,
春风浩荡,掀动我的花衣裳,和一触即发的爱情。
我看花,花也看我,看懂了就可以相互戴在头上,穿在身上。
我的情郎哥哥高声唱“采得花一朵,佳人鬓上霞”他的眼睛里闪着白龙江的光波,我的心撞来撞去,山风吹落了花瓣,上面绣着他的名字。
就在我们对视的刹那,一朵达玛花喊出声,一千朵达玛花在喊。
我们在如花瓣层叠的山峦上赤脚奔跑,我的长发飘成瀑布,六月的风中草浪起伏,花儿们散播芬芳,染我一袭芳泽。
那个在花海中掌舵的男人,他给我戴上彩带,束扎层层折叠的青布帕；他将我的长发梳成碎辫子,他给我编玉珠穗子,给我打银盘镶玛瑙。最后在我耳边悄悄说:你比花儿还好看。
我的情郎哥哥呀,我愿意在此安居,与达玛花结为最近的亲戚,成为山路上婀娜的妇人。
就凭你,不再凭任何。
飞翔
多么好的季节啊,在甘南,我的呼吸融入万物的呼吸。
我想睡,就会有香草在此铺垫；我想唱,就会有百鸟聚集伴奏；我想飞,便会有祥云栖落脚底,有光在前方指点迷津。
草原有多辽阔,我的生命就有多壮美。
风吹过,羊群走过,我青绿着,开一朵小花,在自身的美好里,身姿摇曳,顾影自怜,难以自持。我想说出这些感受,又一朵花在我头顶开了。
一些很沉的东西已经卸下。
我似乎要飞起来了。
超越
梦中的羚群越来越近,在繁星中带我穿越远山的峰顶,我周身轻盈,散发野花的香气。
长着彩色翅翼的歌雀正在用花腔唱诵万物生。
万物美好。
我要用草原上所有的野花和溪水大声地说出我的爱,我准备用全部的力量去爱。
我在这里修行,抵达不曾有过的完美,安放我中年的分离与相逢。
在甘南,遇见了最美的自己,我要向所有人说出我幸福的秘密——我有春风十里,也有采花时遇见的良人。
我的诗章、我的生命可以在季节里开出属于自己且只属于自己的花朵了,这朵花熠熠耀闪出别样的光芒。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