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旭光
与妈妈的点滴回忆,是我生活中最值得珍藏的温暖。
小时候,我很调皮,不让妈妈省心,妈妈的管教几乎贯穿了我整个童年。“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有一天全家人找遍各处,看不到我,把大家吓坏了,后来,妈妈在菜园子的黄瓜架下拎出我,我正忙着把黄瓜藤上所有的黄瓜摘下来,满头大汗,满身是土,还得意地说,会帮妈妈干活了,妈妈看着脏兮兮的我,又气又笑。
我学会了上树,从此家里的苹果、桃子、梨都没有机会成熟了。妈妈说“自从有了你,只有树顶处的果子,才有机会放在八月十五的供桌上。”
邻居家养了一只小狗,我天天去跟小狗玩,终于有一天,狗被我玩死了,邻居王大妈到我家兴师问罪,我不仅不承认错误,还和她争吵起来,妈妈非常生气,第一次打了我。后来,妈妈查看着我身上红肿的印记,非常自责。但妈妈说“人心要善,诚实善良是做人的根本。做了错事,要勇于承认,顶撞大人,就更不对了。”我低下头,懂得了妈妈的心。
妈妈是土生土长的农民,是干农活的一把好手。每次妈妈从田里回家,都不忘给我带好吃的,有时是野草莓、野果,有时是野菜,竹筐和瓦罐就是妈妈的百宝箱。有一次,妈妈干活时被雨淋得浑身湿透,回到家,妈妈没顾上洗把脸,就向我招手,我打开瓦罐,里面是满满的野草莓,有红的、黄的、白的,我当时的心情,又甜又酸。
妈妈虽然没有多少文化,但是在生活点滴中传递给我的“处世哲学”却让我受益终生。
初中时,我要去离家10公里外的镇上读书,需住校自己做饭,为了让从小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我学会生活自理,妈妈每天忙完农活,就教我生火、和面、擀面、炒菜……在妈妈那里看似简单的事情,成了我最大的难题,往往是用完了一盒火柴,满脸眼泪和黑灰、依然不见火苗燃起来,但妈妈拨弄几下火苗就出来了。妈妈告诉我“人心要实,火心要虚”。妈妈还告诉我如果再不着的话,你就说“火着火着,给你说个那坡(老婆)”,我按照妈妈们说的做,火真的点着了。和面也不易,挖一碗面倒在盆子里,一边加水一边用筷子搅动,可是一碗面让我加成了二碗、三碗、四碗……都没和成理想中的面团。妈妈说“和好一团面,要慢慢加水,用巧劲揉面,不能心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慢慢琢磨,看是不是这个道理。”……平常看似简单的家务,实际上蕴含着很多的技巧和道理。如今,我最拿手的家务就是做面食,这跟少年时期母亲的教诲分不开。
初中毕业后,我看村里外出打工的人都挣上了钱,就萌生了不读高中的念头。妈妈知道我的想法后,一连几天沉默不语。她带着我日日在田里劳作。割麦子,背麦,打麦,晒麦犁地,往地里拉粪……那个假期,我学会了干所有农活。头顶烈日,在田里割麦子,长时间的弯腰,让人疼痛难忍,麦芒刺在皮肤里又痒又痛。早晨四点钟起床,背好犁,“二牛抬杠”式犁地,牛尾巴在赶苍蝇的时候一甩,连带牛粪甩我一脸。休息的时候,妈妈问我“苦吗?”我心想原来干农活这么苦,但我硬着头皮说“不苦。”我和妈妈去苹果园给果树打药,苹果青涩地挂在枝头,妈妈问:“现在的苹果摘下来好吃吗?”我回答“肯定不好吃,现在还不到苹果成熟的时候。”妈妈自言自语道:“是呀!果树发芽、开花、结果,顺应节气不能乱,你也一样,该读书的时间去读书,该挣钱的时候才能好好挣钱。”夏天过后,我走进了高中校园。
我在慢慢长大,懂得了妈妈的辛劳和不易。妈妈是家里的老大,家庭劳力单薄,从小就承担了所有的农活和家务,下地干活、入厨做饭,扫院洗衣、放牛喂猪,生活的重担迫使妈妈早早辍学。陪伴妈妈童年、少年、青年的都是红肿的双手,锅碗瓢盆,犁掀锄镐。春天的麦苗、夏天的蔬菜、秋天的包谷、冬天的草堆是妈妈眼里的四季。但是妈妈从未被苦难压倒,她唯一遗憾的是没能多读几年书,这也是妈妈要求我必须读书的原因,妈妈的人生虽然没有绚丽的色彩,但有深厚的道理和无私的爱。
大学毕业后,我来到高原,成了一名人民警察,离家400多公里。儿行千里母担忧,每当节假日,妈妈就在村口盼着我回家,但由于工作原因,我回家甚少,大多数时间,妈妈等不来我的归家,我留给妈妈的都是失望。然而每次接到妈妈的电话,她都会说“家里都好,你不要操心,要把工作干好。”妈妈怕拖累我,深深地隐藏了自己的思念和孤独。
女儿出生后,妈妈来到我工作的地方,帮我带孩子,妈妈的心被分成了两半,一半是看护孙子,一半是惦记父亲,惦记地里的庄稼,加之高原的气候妈妈难以适应,老婆便对我说“送妈妈回老家吧,领孩子的事我们辛苦点,我能理解妈妈的苦衷。”妈妈满是愧疚和不舍,时常念叨没有多帮我几年。此后,随着年事渐高,妈妈再也没有到我家里来过。
在我眼中,妈妈一直是健康的,年轻的,有力量的。直到妈妈突然生病住院,我才惊觉妈妈老了、瘦了、个头也小了,妈妈的头发不再黝黑,面庞不再光洁,眼睛不再明亮……我才感到自己是多么的自私,妈妈用尽一生的心血,抚育我长大,用绵长的爱激励我做自己喜欢的职业,我离开家乡,忙于工作,忙于经营自己的生活,却忽视了一年年老去的妈妈。
每当看见蹒跚行走的老大娘,我就想起了妈妈,泪湿眼眶。如今,妈妈再也不会责备我、唠叨我了,再也不会离别时送我、归家时等我了。我的妈妈,她已入土归尘,山高水长,与我不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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