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树峰
围着冬日烤火炉等春的日子,是往年的习惯,今年地气暖和,还没过惊蛰,春就悄然无声的界临了迭山。
风,带着潮湿的味儿,吹来脸上像棉花絮拂着,感到温柔而细滑,可一到晚上,尖利的劲儿真有点像剪刀。果园里的树梢儿,也仿佛是喝醉了酒,使劲摇摆着活泛的枝条,一夜间变得柔韧,其上不知不觉缀满了鹅黄的碎点。
这时节,少不得天公应时,几片大云横抹在深灰色的天幕上,接着雨点夹着雪片就落下来,一下就是几天,时大时小,时停时歇。雨点儿落在土地,土地像绽出一个个微笑的酒窝；雨点儿落在人家屋顶,屋顶就嘶嘶沙沙地响,那么整齐,那么均匀,仿佛是一支动听的春之歌；雨点儿落在大路,那放学归来的臧家娃儿们,发髻上沾满了亮晶晶的水珠儿。举目远望,这春雨中的迭山,如一个缀满珍珠宝石的童话世界。
正午时分,春阳没有冬日时的浑黄,变得明亮了,光线洒在黑布棉衣上,痒痒的暖。山尖的积雪在一天天变薄,被暖流融化的雪水顺沟岔留了下来,汩汩有声,吟起了春天第一声歌谣；森林里耐寒的松柏,本来就是墨绿的,这时已带点青翠的味儿,桦树、青㭎灰色的秃枝间,可看见有一层微淡的绿烟,经春阳儿一烘暖,林间便蒸发出白色的雾霭,把山上的沟坡弥漫得模糊不清,渗在泥土里,处处冒出湿气。不几天,整个山野开始脱去了枯黄色的外套。各种草苗也开始极力顶破湿渍渍的地皮,探出娇嫩的绿芽,混杂着雪水沤烂的枯草败叶,散发出清香浓郁的气息。野桃花开得最早,好似俊俏的臧家女儿,山野顿时泛起一层羞涩的红晕。
几阵风吹雨淋,几番春阳照晒,迭山一日便不同一日的景色了。生活在跑,时间如梭,过了惊蛰就由不得人了。山民性子急,脚步儿如抹上了油跑得飞快,要提前送肥,要提前浇水,解冻的土地因倒茬要翻松,果园的枝条因老化要剪修,于是汽车、拖拉机以及双轮架子车都在田地小路来回穿行。这几年,信息一年一变,新科技花样翻新,当家的要不趁早换好籽种,拉足化肥,买够地膜农药,怕是这地种不成了。
春播一到,山脚下的田地就变成了一派红火繁忙的景象了。那黄健牛在松软的耕地迈着沉稳的步子并排行走,明亮的犁铧板翻起的潮湿的泥土,整齐得像雕匠刻出的花纹；还没脱去棉袍的老人,手扶犁把,向外倾斜着身子,小胡子愉快的颤动,眼睛里充满着希望的神色；小伙子妇女们有的跟在犁铧后撒籽种,有的弯腰低头,飞舞着镢头在刨地畔、挖水沟,汗水顺着两鬓流下来,也顾不得擦一把。远远望去,田地里蠕动着红点、绿点、黑点,那红色与绿色更是夺目的风景。漫山遍野吵吵嚷嚷,那大声吆喝牲口的吼叫声,震撼山腰的尖脆皮鞭声,伴着一曲曲嘹亮的野调,组成了一支高旋律的交响乐,像是整个迭山都在抖动,都洋溢在春的漩涡里了。
(原载于1996年2月19日《甘肃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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