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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南给予的,何止风景



甘南日报新闻 时间: 2023年03月13日 来源: 甘南日报
作者:张旭坤


  □张旭坤

  曾被《中国国家地理》评为“人一生要去的50个地方之一”的甘南藏族自治州位于甘肃省西南部,在青藏高原东北边缘与黄土高原西部的过渡地段,费孝通先生称赞其为“青藏高原的窗口”和“藏族现代化的跳板”。高海拔孕育了连绵不绝的青山绿水。这里既有广袤的草原,也有幽深的峡谷,许多旅行者心向往之。
  到达兰州后,大快朵颐一碗牛肉面,我坐上了开往夏河的大巴车。
  望着车窗外雾蒙蒙的天空,山脚的荒草仿佛也蔓延到心里。好在过了惹果隧道以后,眼前的豁然开朗令人心安。窗外蓝天,白云,雪山,浑然一体,棱角突兀的山石壁立千仞深浅有别,藏式特色建筑也逐渐褪去雪白显露本色。
  沿着大夏河进入夏河县,这里比粗犷的西北多了一丝秀丽与柔情。听当地人说前两天一直下雪,今日刚转晴,屋檐上消融的雪水顺着各自的轨迹滴滴答答砸向地面,仿佛也将人心里的郁结带入初秋的泥土中。
  拉卜楞寺位于扎西奇街,是甘、青最大的黄教寺院,规模仅次于布达拉宫,并保留了最完善的藏传佛教教学体系,被誉为世界藏学府中的“清华”“北大”,无数佛学弟子在此深造朝圣。
  一位老爷爷左手拄着拐杖,右手拨动经筒,一瘸一拐缓慢地走在转经路上,他像一个一往无前的战士,眼神明亮又坚定,手里的拐杖便是他的军旗。
  于是我放慢脚步跟在他身后,加入转经队伍。老人家头戴小毡帽,腰间裹着深蓝外套,驼着腰却又精神矍铄,鞋子和裤腿沾满深褐色的泥点,拐杖磕在地面咚咚作响。途径喇嘛房的时候他转身看到了我,略显歉意地伸手示意我走在他前面,我微微朝他鞠了一躬,快速走过。
  转经路上途径佛殿,殿前的石狮子上系着哈达,佛殿正对一堵红墙,伴随雪水消融的滴答声,我又加入转经之路,嘴里唯一默念,希望爱我的人平安幸福。
  当我身心俱疲走到后山时,恍惚以为自己走错方向,久负盛名的转经之路居然如此潦草泥泞,泥土、雪水在路面狰狞不堪,大大小小的泥坑遍地可见。我在诧异中目睹一位又一位的信徒坚定地踏上这片泥泞时,我忽然明白他们在意的从来都不是脚下的路,而是自己心中的虔诚。
  这泥泞之路就如人生,坑洼坎坷却并非不能蹚平,哪怕是瘸的。
  泥泞路的尽头是三座互相独立的佛殿,转过这三座佛殿来到大白塔下,塔下有位拄着双拐的老奶奶趔趄地绕塔诵经,头发花白稀疏,脸颊凹陷,眼神却因信仰而异常坚定。岁月带给她白发和皱纹,却没有带走她的信仰,还将坚韧留了下来。
  我站在原地呆望她的时候,心里像是拂过一缕春风。
  一路怀着对藏族同胞的敬仰走完转经之路,共一小时四十分钟,坐在散发着岁月气息的佛殿对面,此时,雪水消融,阳光正好,不骄不躁。
  眯眼望向拉卜楞寺,绛红色、黄色、白色是这里的主色调,集中华建筑之美与藏族文化之大成,屋顶四角筑有铜质鎏金的法轮、阴阳兽,雕梁画栋,整体古朴典雅,气势磅礴,与背后的山麓浑然一体。听说梵宇均以当地土木石茴麻为建筑材料,因此内不见石,外不见木。
  听说每年寺内要举办不同学院的酥油花制作比赛,优秀的雕塑艺术品才得以展出。酥油花与堆绣、唐卡画共为藏族艺术品三绝,完全用酥油制作,题材丰富,颜色饱满自然,集雕塑艺术之大成,包含花红叶绿的奇花异草,千姿百态的奇珍异兽,小巧玲珑的亭台楼阁,栩栩如生的人物肖像。
  沿着宏仓桥过马路后,攀登石阶来到晒佛台,此时阳光和煦,山风清爽,俯眼望去可以看到拉卜楞全貌,庙宇鳞次栉比,圣洁动人,山麓、庙宇、信徒相互独立却又浑然一体,烟火浓郁,遗世而绝美。在蓝天青山的相衬下,水面更显得平静清澈,斜阳照进山谷,心也跟着明媚了起来。
  只是,天气骤而阴沉,我终究没等到日落,便把将暮未暮的天色装进了相机里。
  夕阳最后一点余晖散去,黑暗袭来。
  下山后换上羽绒服,准备出门吃点东西,迎面一个小男孩主动与我打招呼,他问我吃饼干吗?他眼睛笑成了一条缝,我走上前摸了摸他的脸蛋儿,伸手接住他递过来的饼干,开玩笑地说不够吃,小家伙很大方,在仅剩的四块饼干又抽出三块递给我。那一瞬间我感觉他父母的教育很成功,不贪。有太多的人在追求成功的路上,逐渐变得贪婪,贪财,贪色,贪名,贪权,最终迷失自己,令人唏嘘。
  我将三块饼干还了回去,抱着他坐在了沙发上,问他这里还有什么好吃的?我问的是甘南特产,他以为是零食,急忙跳下地,转身就要给我分享他的零食。我拦住他边吃饼干边聊天,他告诉我民宿老板是他爸爸,他今年六岁,上小学,最爱吃饼干。
  小男孩的父亲睿智和善,戴着银边眼镜,寸头干净利索,气质温文儒雅,他有满墙的书和留言,我也因此相信相由心生。
  小男孩的父亲推荐了当地有名的藏式餐厅,位于大夏河畔,招牌很显眼,我进门找了靠窗的地方坐下,老板娘说牦牛肉炒饭,蕨麻酸奶都是特色,我再加了一盘糌粑生耗牛肉。她说姑娘,你点太多吃不完,我说没事,吃不完打包,她拗不过我,转身去前台,走出五六米又折返回来善意提醒“小姑娘,糌粑耗牛肉,肉是生的,外地人可能吃不惯。”
  她还是没拗过我。
  上菜的是一位本地打扮的中年阿姨,微胖,穿着臃肿的旧棉袄,带着深棕色的围裙,黝黑的脸上透着两朵高原红,睫毛凌乱而修长,眼皮耷拉着,嘴唇略微有些开裂的痕迹。我问她酸奶上的食材是什么,她双唇紧抿俯下身示意我再重复一遍,在确认我不会藏语后,无措地冲我摇摇手,与我对视后又急忙低下头。我开始懊悔让她产生挫败感,笑着对她说了我唯一知晓的藏语,扎西德勒,她如释重负般双手合十虔诚地对我也回以祝福。
  伴着窗外的万家灯火品尝藏族佳肴,牦牛肉嚼劲十足,酸奶绵密浓郁,于是对苏东坡那句“人间有味是清欢”有了深刻的共鸣。
  临走找老板娘打包,她拿出纸质饭盒和无纺布环保袋。我嫌饭盒占地方,于是问她有没有塑料袋,她说这里禁止使用一次性不可降解的塑料制品和塑料餐具。那一刻羞愧感就像是壶里不断升腾的水汽不断冲撞我的心门。
  世人皆知甘南净土,碧空如洗云素若棉,但艳羡本地人的同时,却难以如当地人这般严格恪守。
  街边的路灯发出狭长的光,撑起了夏河漫长的夜,走进隐入消沉夜色中的小超市买了瓶啤酒。
  站在横亘在大夏河的石桥上,望着蜿蜒奔腾的河水和两旁璀璨的灯火,扯开啤酒拉环与石栏相碰。酒冰凉入喉,寒意四下逃窜,冷风吹在脸上,时而刺骨,时而又享受,心里波涛汹涌,脸上却倔强地波澜不惊。漠然地无视周围诧异的眼光,任由自己被无尽的夜色吞噬,变成黑暗中的一部分。脸颊被冻得通红,虽然半眯着干涩的眼睛,但瞥见手机屏保两人嬉闹甜蜜的合照,眼泪已如乌云中兜不住的雨点,淅淅沥沥地掉下来,悲痛像夜色般愈发厚重。
  那个爱过的人早已杳无音信,如泄洪的雨水,滂沱过后只留下无边无垠的凄冷。
  “姐姐你在这干吗呀?”我转身望去,是店老板牵着儿子,我还未开口,满目泪光迎上店老板若有所思的眼睛,他瞥见了照片,顿了顿便说“晚上风大,别在这待太久,回来给你煮姜茶,我先把孩子送回去。”
  的确,此时的寒意像专横跋扈的侵略者般来势汹汹,隐隐觉得有些头疼,立刻回去又会有些难为情,在反复纠结中喝完剩下的啤酒,才迈着缓慢的步子回去。
  接过店老板递来的姜茶,他示意我看墙上的字,“一切恩爱会,皆由因缘合。合会有别离,无常难得久。”黄底黑字,虽不外耀锋芒,但骨力中藏,字体平和简静。
  “要是不知道什么意思,自己上网查一下,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我陪孩子看书去了,你也早点休息。”
  他没有给我接话的机会,转身便上了楼。
  他本可以不管我的。
  “恶习结业,善习结果。”这是另外一幅字。
  我摸了摸没有口袋的裤子,不知道该把手放哪里。
  回房间的途中经过院子,当月光洒在身上才突然明白,我一直躲在黑暗中因而看不到月亮,不是失恋将我打入尘埃,而是我一开始就将自己置于尘埃,才会长期生着灵魂的病。
  店老板的良善就像是一种神圣的指引,释怀的蔷薇花从悄无声息到枝繁叶茂,只用了一夕。
  前任和回忆就这样被定格在这个明亮的夜晚。
  那晚,是我两个月以来睡得最安稳的觉。
  离开甘南十分不舍,在这里我看到藏族同胞的坚韧,认识慷慨大方的孩童,尝过鲜嫩的牦牛肉,目睹藏族同胞的环保意识,感受到他们的睿智与良善,而甘南给予我的,却远远不仅于此。
  后来,我独自看遍一处又一处的风景,却始终怀念那个在甘南捧着姜茶释然的夜晚。
  每个人心中都该有张地图,去引领自己渡过荒芜,而甘南就是我的心灵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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