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敏讷
草原的风 高原行走的神灵,所过之处,神迹隐遁。 从山坡上赶来,在草尖上聚集,随意站着,不言不语。 像是在等一个过路的人,也在等我。
路上奔波,我认为到达地方,我推开车门,把自己从燥热和迷茫里解救出来。 半开半掩的车门,像我半开半掩的心,尘埃散开,面前铺开一片辽阔。一路向西,这个叫甘南的高地,是我半生匍匐渴望到达的地方。 和我握手,拥抱。 面部的礼遇,是我对高原性格的最初认识。
清凉,冷峻 风迎接了我,并和我擦身而去。 我追着风,追逐高原上行走的神灵。 牛羊 是天边的雪,落在草上,一片一片,一团一团。 移动的雪,被风催赶着,漫过土丘,漫过草坡。 是夜空的星,落在草上,一颗一颗,一闪一闪。 移动的星,是地上的光,是家园的眼睛,是夜色中的炉火。 有时铺满水泥路面,走一走尘世的路。
隔车玻璃和我对视, 我投出足够真诚的眼神,告诉它们我是好人,手机摄像头和屏幕没有任何恶意。 这些移动的精灵教会我看风景,认识大地深处包藏的原初色彩—— 绿的是草。 白的是羊, 黑的是牛。 当周草原上跳起欢快的锅庄 日月垂青才有九色的灿烂,被历史恩宠才有雪域的壮观。 走进香巴拉节,就走进了一片神奇的土地。 用手触摸每一寸土地上古老的节奏,用心聆听每一棵草尖上颤栗的佛语。 离太阳最近的地方,生命有自由飞翔的冲动。
青山绿水间,天然大舞台,佛音袅袅裙裾飘飘。 彩袖飞舞,草原的风染成彩色。鼓点铿锵,内心的忧伤烟消云散。 万人锅庄为绿色草原织出移动的锦缎,旋转的圆圈,汇聚成民族大团结的海洋,舞动的节律,为草原降临吉祥安康。 阿万仓 甘南最柔软的身段,镶嵌在玛曲。 翻越数重四千米的高山,内心默念阿万仓阿万仓……甘南话发出的音美得更像诵唱一叠经卷。
夏至,繁盛一直在积聚,天空没有杂音。 云朵下一切有序铺陈: 三只石雕牦牛注释了高原魂, 健硕的公牛见证着高原的倔强; 肥壮的母牛注释了高原的阔厚; 腾跃的牛犊潜藏着高原的奔放。 河流是闪着银光的丝绸,躺在甘南的臂弯,不急于赶路,九曲回肠的心事,反复回旋、诉说。 神人裁剪万匹蓝天为屏,云下舒袖,让草原的书签切开一副五色斑斓的卷轴。 风和眼睛一遍遍摩挲这翻开的一页,托举高原阳光下最柔软的部分。 内心涤荡,眼眸不再荒芜。
贡赛尔喀木道,木板和大地携手托举着沉重的身体,以朝拜的姿势,一直通向一座高台。 藏族的中年男人,让飞驰的摩托停在途中,磕长头匍匐在山路。 风马如涛猎猎声响,龙达如雪盖地翻飞,最好的松香在空中升腾,香气散开,人心被照亮。 野花星星一样散布两侧,花在眨眼,花在跳跃,花自岿然不动。 人却身陷花中,高贵掩藏简陋。娘玛寺的钟声水波一样晕开。 扎尕那 石头汇聚的山头,是神仙的居所。 涅甘达娃的大拇指摁开莽莽群山,万道圣光中安放灵魂。 两扇天然石门所保卫的石头城的宫殿里,青灰的岩石骨架泛着白光,孤独的灵魂在最高处游荡,不生寸草。 神灵在云雾缭绕里举起巨戟一般的岩峰,高傲的头颅穿透朝阳,劈开浮云,刺向高蓝的天幕。
溪水迎面,从天际驾风而来,一道梵音从天而降,巨如雷细如丝。 木屋在急流之上庇护着经筒,溪水伸出修长柔软的手指,拨动水磨轴轮。 顺天,顺地,经轮在清风明月间永不停歇。 石头矗立成山,流水汇聚成河。 只要山在,就有水流,流水不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