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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岁月中的扎尕那



甘南日报新闻 时间: 2023年07月17日 来源: 甘南日报
作者:史虎竞


  □史虎竞

  1958年秋天,上海火车站人头攒动,一片喧哗声,站台上的横幅标语“支援大西北,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格外醒目,一列开往兰州的专列整装待发。我们这批在校就读高一高二的青年学子,积极响应党的号召,报名参加了大西北建设。随着汽笛一声鸣叫,滚动的车轮带着我们这些追梦人的美好理想奔向祖国的边疆。
  列车在陇海线上奔驰,穿越秦川大地,进入甘肃境内,映入眼帘的是连绵不断的荒山秃岭、纵横交错的河滩沟壑和荒无人烟的原野丛林。骨感的现实瞬间浇灭了我们激昂的热情,有些女同学忍不住擦着眼泪,大家都沉默不语,似乎都在思索着自己的未来。经过三天两夜的长途旅程,傍晚时终于抵达兰州。根据兰州招生办的统一安排,我们被分配到省卫校,专业有医士、药剂、化验、X光、妇产科等五类,学校条件不错,有三层教学大楼,与兰州医学院一墙之隔,与兰医附属一院相邻,是我们的教学实习基地。我就读于医士专业,三年学习生涯正处于生活困难时期,但我平时严格要求自己,刻苦钻研,勤奋学习,成绩优异。1961年10月,临床实习结束时,我光荣加入了共青团。毕业分配时,学校强调党、团员要带头到艰苦地方去。我们四位同学(都是团员)被分配到甘南藏族自治州迭部县工作。迭部位于四川北部,与阿坝州境内的若尔盖县毗邻,海拔2400公尺,95%是藏族,是当年红军长征走过的地方。
  起初,我被安排到益哇乡基层卫生所工作,乡政府驻地在扎尕那,离县城30多公里。清晨,县政府通知乡里派一位年轻藏族小伙子来接我,随后,我们进入益哇沟,沿着崎岖小道一路向前,山越来越高,沟越来越深,前面到了悬崖峭壁的石门,阴森森的,水流湍急,奔腾直下,过了石门,豁然开朗,前面的扎尕那尽收眼底,山势奇峻,峰林叠翠,景色优美,犹如一座规模宏大的石头宫殿。乡政府坐落在岩峰脚下,我们傍晚时终于到达,前来迎接的是卫生所的一位藏族医生,年龄与我相仿,汉语讲得不错,他对我调来工作深表欢迎。工作伊始,因不懂藏语,我与患者之间难以沟通,为此我下定决心要学好藏语,平时经常向这位藏族医生多请教、多学习,并结合就诊,从实践中学,用拼音标注发音记录在日记本上,反复背诵操练,不到两个月功夫,我基本上可以与藏族群众用藏语进行日常交流。
  第一次夜间出诊时,由于不了解当地的民俗习惯,我误解了患者家属。一天夜晚,一位家住业日村附近,名叫桑杰草的藏族妇女来到诊所,让我去给她老阿妈治病。一进门,发现屋内酥油灯光通明,地上围坐着许多红衣袈裟喇嘛,他们正双手合掌,闭着双眼,口中念念有词,对我的到来视而不见,此情此景令我莫名恐惧。桑杰草领我来到一墙洞里,在残烛灯光下,我看见一位白发老人,静静躺在土炕上。经诊断,患者昏迷不醒,呼吸心跳微弱,时而停顿,瞳孔反射迟钝,明显处于濒死状态,已无药可救。我无奈地向桑杰草摇了摇手,她微微点头,眼里含着泪水。我收拾好药箱,准备离开,谁知她一把抓住我的肩膀,让我坐下休息。不一会,她端来一方盘放我面前,盘中有蕨麻猪肉、酥油、糌粑,旁边放有一把藏刀。她招呼我说,“曼巴索!”(医生吃),我装模作样地动了动刀,看到餐盘中的肉夹带着生血,外加隔壁的“玛尼玛尼”念经声不绝于耳,内心越来越恐惧不安,心想要干嘛?难道要我作陪葬吗?过了片刻,我起身告辞,桑杰草陪我走出大门,一到门外,我深呼一口气,庆幸笼中之鸟总算飞了出来,后来她一路护送我回诊所。第二天,我把昨晚有惊无险的出诊经过讲给同事听,他听后哈哈大笑,说我误会了,当地老人在病危期间,都要请喇嘛送超度经,祈祷天堂无病痛。
  60年代初期,农村缺医少药,卫生状况落后,偏远地区尤其严重,为了更好地服务藏族同胞,必须尽快培养一支医务卫生团队,卫生所决定举办保健员培训班,时间为两周,具体业务由我负责,经费由乡镇府支付。首期参加培训班学员共8人,经过两周学习,他们基本掌握了常见病的诊断和治疗,学会了肌肉注射,外伤消毒包扎,常用针灸穴位操作等基本技能。培训结束时,我们给每人配备保健箱、听诊器、体温表等医疗器具,并要求以后每月月底,保健员必须到诊所汇报工作,以便更好地为群众服务。学员们临走告别,我深感欣慰,觉得他们就像是深山沟里的一群白鸽,背负着护卫健康的使命,即将飞往崇山峻岭间……一时间思泉墨涌,我撰写了一篇名为“深山沟里的白衣天使”的报道,详尽介绍了举办培训班前后的经过和成效,后被刊登在《甘南报》上,并得到了县卫生局的表彰。在以后的岁月里,保健员们的确为广大农牧民群众的健康保障提供了卓有成效的服务。
  记得一天上午,普同村保健员卓玛骑着马来到诊所,焦急地对我说,村里有位产妇临产困难,请我赶紧前去处理。虽然替人接生对我来说是第一次,但情况比较危急,我立即放下手中的活,备好消毒手术包,一起骑马走了一个多小时,来到产妇家,看到她躺在炕上,疼痛难忍,汗珠沾湿了头巾。我凭借扎实的医学知识和丰富的临床经验,诊断确定产妇会阴高位,胎头受挤压,产出非常困难,胎儿随时有缺氧危险。我当机立断,决定做会阴侧切手术。在卓玛的协助下,手术顺利进行,不一会儿,胎儿哇哇落地,胎盘也顺利排出,且出血量不多,手术非常成功。家中老阿妈喜出望外,竖起大拇指直夸“曼巴沙伊”(医生真好),并端来一碗青稞酒,以表谢意。回诊所途中,卓玛感激地对我说“这次要不是您亲自出马,大人和娃娃的生命都难保,您是他们的救命恩人啊!”我连忙回答道,“这是我俩共同努力的结果,你们保健员才是农村基层的健康卫士,农牧民的贴心人那!”
  后来,按照县政府部署安排,要求每年基层卫生所全员定期下乡巡回医疗。我经常独自一人骑着马,挎着步枪,向深山老林出发,途中时常有野兽出没,险象环生,但使命在身,仍毅然奔赴我负责的几个村寨。有一次是在藏族群众的浪山节活动期间,我正好来到当多沟的村寨,恰逢一名年轻小伙被牦牛犄角抵伤下身,保健员加措正在简单处理,我在没有麻醉药的条件下,及时为他做了清创缝合手术,患者伤情得到有效控制。处理结束后,我交待加措一定要按时换药,以防伤口感染。回到诊所,已是晚饭时间,我虽疲惫不堪,但治病救人的快乐充盈了我的内心。
  天道酬勤,付出总有回报,在1964年“五四青年节”到来之际,乡机关团支部进行改选,经过资格审核和投票选举,我成功当选为乡机关团支部书记。在之后召开的乡三级干部会议上,我又被推选为益哇乡人民代表,这是上级领导对我的信任和关爱。
  遗憾的是,1965年6月,我接到上级通知,调离扎尕那,去新单位工作。这五年来的青春岁月,风风雨雨,我走遍了迭部扎尕那所有自然村寨,跑遍了那里的山山水水,见证了藏族同胞粗犷、敦厚的性格和纯朴的民风,与他们建立了深厚的友谊。神奇的扎尕那,我把美好的花样年华献给了你,你是我生命中的摇篮,相隔了半个世纪,你已成为全国著名的旅游风景区,我为你感到骄傲和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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